看她沉默,李申川气得手掌重重拍了下桌面,空荡的会议室,瞬间荡出一阵不容忽视的巨大声响:
“我问你这四年干什么去了!”
播音学院的教授,吼出来的这一声,中气十足,凌厉威严,不容置喙。
会议室里,两个人视线相接,各自眼里,都藏着太多情愫。
从入校到毕业,从大一到大四,他亲手带着她成长,亲眼看着她破茧成蝶。
她确实有天分,领悟力极高。
做播音工作,最先培养的就是说话的层次感与节奏感,但这些东西,她仿佛天生就会,并且掌握得驾轻就熟,轻轻松松,妥妥一老天爷赏饭吃。
除此之外,她还有旁人想不到的意志力和忍耐性。
毕竟,过往那些岁月,不敢数。
她迎着酷暑的奔跑,不敢数。
她沐着大雪的录制,不敢数。
她不顾沙尘暴从城东跑到城西的里程,不敢数。
她不顾昼夜从采访到铅字的记录,不敢数。
她全年无休的练声次数,不敢数。
最重要的,她那份沉甸甸的热爱,不敢数。
可他也不知道,原本要出国留学、留学回来后继续当主持人的她,怎么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
上次,南晓星跟她说的那些话一点都不假。
他确实是不止一次在课堂上说过:“你们呐,能有你们师姐一半的努力就好了。”
说完,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懂她这一路走来的来之不易。
你可以说,她这张极具观众缘的脸是老天爷赏饭,也可以说,她对嗓音的掌控度是老天爷赏饭。
可日积月累的文化积淀、逐步拓宽的国际视野、难能可贵的平视视角、恰到好处的理性共情,这些东西,老天爷赏不了,只有你自己去挖掘、去深耕、去浇灌、去锻造。
他看着她一路走来。
又怎能甘心,让她泯灭于人海。
陶醉听着他接连两次的厉声质问,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刚才在面试现场的对答如流的她,此刻的答案却难以连接成篇。
这一刹,心里太多情绪翻涌。
有歉疚,有不甘,亦有委屈。
她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人,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心里的话在唇边辗转好几番,最后落脚在有些无力的一句:“老师,您不能这样问我......”
“我为什么不能问你?”李申川看着她,音调稳稳拔高,手掌又重重拍了下桌面,“我是你老师,我问问你怎么了!犯法了!还是有违师德了!”
陶醉听了,连连摇头,眼泪无声地、却也更加肆无忌惮地往下落。
她想说,不是,不是。
都不是。
别人问我,我尚且能自我开脱,得过且过。
您一问我,我只想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可我......扇不动翅膀了。
作者有话说:
不哭
他们都怪你,是因为他们都爱你。
第33章 33 、海棠未眠
弹指一挥间, 四年倏忽已过。
面对这浩浩恩师,她怎么可能不心潮澎湃。
于是,那眼泪, 像决了堤的河水, 无声无息地往下落。
但即便这样,她在说那句“老师,您不能这样问我”时, 气息依然是稳的,吐字依然是清晰的。
李申川坐在那里,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这一眼,既看出了她的默默努力, 也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
他知道,她一定是遇到了难以逾越的坎儿, 才暌违舞台这么多年。
想到这儿,他难免心疼。
可心疼之余, 他更生气。
心想,到底是多么难以启齿的坎儿, 不能让她向他求助, 反而是把自己的才华埋没了这么多年。
每年的开学季, 李申川总习惯性问新生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你们心中什么最昂贵,太多学生的答案, 是京溪城的房价。确实, 祖国的心脏腹地,用寸土寸金来形容, 一点都不夸张。
可他每次都想说:孩子们, 你们的青春, 才寸寸是金呐!
所以,这也是他刚才会那么生气的原因。
四年啊。
整整四年啊。
而且还是二十来岁的四年啊。
可惜,太可惜了。
但在可惜之余,他又莫名生出一种预感,那就是她不像是会浪费时间的人。
李申川坐在那里,抬眼看着面前这个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想要重振旗鼓的人,瞬间想要验证自己预感是否正确。
于是,他看着她,突然出了声:“再次走到我面前,你就不要再退却。”
陶醉闻言,轻轻抬眸,眼睛虽蒙着一层水雾,眸光却明亮坚定。
李申川对上她的目光,俐落发话:“即兴来一段《朝杨之声》。”
陶醉一听,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是在考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