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的她,却放弃了鼎盛集团在她大二那年向她抛出的橄榄枝,心甘情愿地陪在苏又澄身边,陪她忍过一次又一次漫长难捱的化疗。
“你才是那个做得更多、承受得更多的人,像我这种逃兵,没有任何资格去批判指责你的行为。”
虞笙看着她,眼里有晶莹闪烁,“棠棠,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比起你来,我什么都不是。”
她不问孟棠舍弃那样的机会值得不值得,因为这问题听上去太愚蠢。
只要孟棠决心去做的事,那就一定是值得的。
孟棠没接话,问:“第二句话呢?”
虞笙吸吸鼻子:“我好想你。”
这句是对苏又澄说的。
孟棠轻声附和:“我也想她。”
虞笙艰难挤出一个笑容,“你说她在生病期间,写过不少遗言,那她在自杀前,留下了什么话没有?”
孟棠说没有,“至于生病期间写下的那些,被她删删改改,最后也只剩下一段话了。”
“是什么?”
那句话已经在孟棠大脑里定型,她根本需要进行一番沉浸式的回忆,也能倒背如流,但她在开口前还是沉默了很久,像在给虞笙缓冲的时间,也像在给自己模仿苏又澄口吻的准备时间。
等到餐厅内人声越来越嘈杂,孟棠的声音终于响起:“不要带着眼泪来见我,带着花来就够了——每年都是不同种类的花,最好色彩也都不一样,这样我就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丰富的生机和浪漫。”
第54章
两个人齐齐沉默下来。
“林之确呢?”
在这场开诚布公的谈心进入尾声时, 虞笙突然蹦出了这个名字,“橙子离开后他去哪了?”
林之确是苏又澄大学时期交往的男朋友,虞笙在照片里见过几次, 清朗的长相, 笑起来像春日暖阳。
气质这种东西很玄乎,有些人你根本不需要深入了解,光是乍一看,就能从他的表皮窥探到他一部分的血肉肌理。
她猜想他一定受到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才能养出一个不骄纵、不迂腐、不圆滑的性子, 处事妥帖有礼,不疏离也不显得过分热络,这样的人搭配一副好皮囊,会是初高中时代备受拥趸的天之骄子。
他给苏又澄的爱也一定会是温柔和煦、不含任何侵略性的, 这些能从苏又澄出院后的几次通话里听出, 毕竟被好好爱着和单方面爱慕着别人, 存在着很大区别。
“还在杭州。”孟棠说。
“在杭州做什么?”虞笙还记得苏又澄说过林之确跟她一个专业, 汉语言文学。
至于这专业的具体就业方向, 虞笙还真不太了解。
孟棠摇头说不清楚。
苏又澄死后, 她几乎和林之确断了联系, 只有在苏又澄忌日时, 两个人才会见上一面。
他变了很多,变得不再健谈, 寡言到就算她主动抛出一个话题,他也只会选择性地好好回复,其余的尽数被他用“嗯”“哦”这种语气助词或者最干脆的沉默翻篇。
关于林之确的话匣子一打开, 虞笙脑海里无端涌上来成千上万的问题,她又问:“他现在有没有谈新的女朋友?”
含在口中的热饮忽然失了味道, 孟棠囫囵吞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他没办法再谈的。”
林之确是个道德感极强的人,加上他真心实意地爱着苏又澄,早将她视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偏偏这部分还是无人可以取代的。
就像他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桎梏住的,是他的往后余生。
虞笙陷入了回忆:“我记得你说过,橙子有和林之确结婚的打算。”
“又澄在出院后接受了林之确的求婚,他们打算在她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去领证。”
孟棠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有了握紧又松开的动作,悄然泄露她此刻心底的酸涩,“可能是那一年太漫长了,她没能熬过去。”
虞笙表情突然僵得可怕,像沙漠人家挂在枯蔓上的腊肉,又干又硬,她低声呢喃:“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的人生总是离幸福差一点。
明明就差那么一点。
孟棠给不出答案。
虞笙也知道纠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正斟酌措辞准备将话题带过,抬眼看见孟棠一脸困倦。
长达三天严重不足的睡眠,几乎掏空了孟棠的精气神,当下冗长拖沓的沉默更是加重了她的疲惫,眼皮一垂,昏昏欲睡。
虞笙拍拍她的肩,“回家吧,你该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