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棠缓慢吐出一口烟,“至于你说你害怕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进入他的人生,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这话我听了挺想笑……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你,做这份工作后,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要真这样,我想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这次虞笙没听懂,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有点不想懂。
孟棠又说:“你知道刚才我在饭桌上为什么会笑吗?因为我听懂了你这位柏林恋人那句话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孟棠走后不久,虞笙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看。
她和菲恩的照片她没删干净,还保留着几张。
菲恩个子高,合照时,只要不是远景,他总会不动声色地曲起腿,让画面里的他们看上去更加和谐一些。
她也一直知道,只是她从来没有点破。
过往的记忆一点点涌了上来,她对他的喜欢似乎跟着多了几分。
只有几分。
——她在心里这么提醒着自己。
两分钟后,虞笙打算原路返回,刚转身,就看见菲恩已经穿戴好朝她走来。
全身上下并无半分点缀,连大衣外套都是内敛低调的黑花灰,看着依旧异常惹眼,尤其是他那双明明背着光却清亮的眸。
他无比娴熟地将围巾缠绕在她脖子上。
“你一直没回来,我以为你一个人离开了,我问你朋友,她说如果我真的担心你,可以亲自去找你证实自己的猜测。”
确实像孟棠会说的话。
虞笙伸手勾了勾羊毛围巾,让自己的下巴露出来,“这种聚会,我没有提前离开过,除非他们要赶下一场。”
听到她这么说,菲恩的脸上写满了“太好了”三个字,“我以为我刚才在饭桌上那么说,惹你生气了。”
“你说的是实话,一点都没污蔑我,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有些时候,实话不是才更容易惹人生气?”
虞笙沉默片刻点头,“你说得也对,不过我刚才确实没有生气,非要说起来,现在占据我大脑的全是乱七八糟的问题。”
“比如?”
“比如周祈安这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是我母亲用过的姓,祈安是我自己起的。”
“工作室又是怎么回事?”
“抱歉,那天在汉堡我听到你和你同事打电话聊起新工作室的地址,我记下了。”
虞笙已经懒得问“那天是哪天了”,这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你这一趟,百分之百是来找我的?”
“是。”他回答得依旧坚定。
虞笙感觉自己又拐进了死胡同,低低地吐出一声“为什么呢?”
菲恩没听见,她也没重复,抬头看着他说:“菲恩,不该是这样的。”
在她一开始编制的故事里,她从来不属于他,他也是,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只是迷情和热情将他们暂时绑在了一起。
暂时就意味着他们注定会分离,穷追不舍的意义究竟在哪呢?她对他也不该残留着喜欢。
不该是哪样?
菲恩没听明白。
虞笙叹了声气,“菲恩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一个人,你就是一个我解不开的谜。”
“虞笙,你也是'mi'。”
“嗯?”
他眉眼温柔,“你是一只迷路蝴蝶。”
天气很冷,不时有冷风吹来,这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但也多亏了这样的风,虞笙不至于理智全无,她决定把话挑明白,“菲恩,你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更没必要为我停留在这,你回德国吧。”
她承认孟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她没法彻底听进去,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还没学会怎么爱的人,不该先放手去爱一回。
至于喜欢,还是现在就斩断吧,斩得一干二净。
菲恩迟疑了会,问道:“你不喜欢我吗?”
虞笙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喜欢,另外,以前我对你的喜欢也都是演出来的,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段绵长稳定的感情,而是一段快餐式的恋爱。”
然而她的说辞跟她现在慌张的心跳声一样,漏洞百出。
为了不轻易被他看穿,她聪明地给自己的目光找到另一个焦点——距离他后背不远处的电线杆柱,上面贴着各色各样的小广告,边边角角被潮湿的水汽糊成一团纸浆,看着粘稠恶心。
以为会等来菲恩失望、恼怒的表情,或者该说他应该出现这样的表现,但他没有,要怎么形容这一刻的他呢?像深山雪后沉寂的夜,苍茫茫的一片。
虞笙在沉默里多看了他两眼,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没有表情,只是那层皮囊被厚重的冰雪覆盖,看不出原有样貌,就在这时,他唇角的冰融化,露出分明上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