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饿了吗?惹爹娘不高兴了,他们不给你吃的吗?”说着,小阿福从胸前衣袋里掏出半个硬邦邦、脏兮兮的面饼,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嘿嘿,他们都没看到,我偷偷留了半个饼子,你吃……”
乔香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她无奈地看着还知道关心她的大弟弟,却没有接过那个饼,而是呆呆地盯着小小的窗外,自言自语道:“阿福,为什么你们来了,我的生活就变成这样了呢……我小的时候,他们宁愿把你放在张姨那里养两年,给我的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
见阿贵似乎对故事里的“张姨”表示困惑,阿福又解释道:“那时候我才知道,爹娘对姐姐的说法是,我出生头两年,是在邻居张姨家养大的,因为她太淘气了,爹娘根本没法分心照顾我。这也许能解释我小时候的那些记忆,那罗汉床可能是张姨家的,西瓜也是张姨买的……可我问他们的时候,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有关张姨的事情呢?一会儿说罗汉床卖了,一会儿说是亲戚家的,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那就是张姨家的?”
人生中充满了这么多不合理的点,所以阿福在听关大叔说起他们兄弟二人的身世后,并没有太过惊讶。
三人一路聊着一路走着,沿途遇上的怪物,全给黎凡归解决了,都没给两个菜鸟镖师露一手的机会。
黎凡归也不想让他们有展示本事的机会——都要亲人团聚了,可别一个不小心,倒在黎明到来的前一刻。
进入黑蛇镇地图,黎凡归先带着两人去了瓜田。那老瓜农和洪生看上去都是知分寸的人,和袁奶奶也很熟悉,还是让熟悉的邻居先给老人报个信为好,以免贸然拜访,导致老人喜出望外,乐极生悲。
老瓜农看到阿贵便愣住了,忙拉过刚从老太太家里回瓜田里的洪生。
父子俩和兄弟俩大眼瞪小眼良久,洪生才对阿贵喃喃道:“你的眼睛跟老太太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老瓜农也不禁称奇:“洪生,老田走得早,你没多少印象了吧。另外这位兄弟,脸盘子简直就是老田的翻版啊!”
感叹完了,老瓜农本想再派洪生带兄弟俩去老人家,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万一老人情绪波动太剧烈,多一个熟悉她的邻居在,也更好处理一些。
来到袁奶奶和瓜农家所在的一排住宅前,阿福突然顿住了脚步,怔怔地盯着小巷对面的一条小河看了许久,又用脚底板摩挲着地面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好像在感受这萧索小镇独特的气息。
阿福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直接超过了带路的瓜农父子,直奔这排屋子中的第四间房走去。
瓜农父子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推开院门的一刹那,黎凡归就看到了方才被自己忽略的东西:堂屋角落,摆着一张两米多长的罗汉床,木头像泡过水一样鼓泡,上面堆满了杂物。
“洪生啊,是你吗?又带客人来了啊?”沙哑无力的声音从房间里响起。老人挤出一丝客套的微笑,迎向邻居家的年轻人。
洪生让到一边,老太太原本伸出准备握住洪生的手,握在了阿福手里。
“这位是……?”她明显不解。
“奶奶,我……我是石头!”不知为何,在看到堂屋里那张罗汉床的一瞬间,“石头”二字便涌上阿福的心头。
“洪生啊,看来我是真的,没几天了。连这样的梦,都会做……洪生,要是他们还在,跟你应当,差不多大了。”老人好像还不相信所发生的一切,又喃喃自语起来,“石头,石头,石头……”
石头大声道:“奶奶!您不是在做梦,我就是石头!弟弟也在,和我在一起!我们来晚了,让您受了这么多苦!”
对!我不叫阿福,我叫田石头!
在久远到快要消失的幼年记忆中,好像有个慈祥的老太太总会把在罗汉床上淘气攀爬的自己抱下来,怜爱地拍打自己的背,笑骂道:“石头,小心点,别摔疼了……”
老太太的表情凝固了。
房间里沉寂了许久,久到时间仿佛停滞。
良久,老太太瞪大了无神的眼睛,颤抖的手指沿着阿福——或者说石头——的小臂、上臂、肩膀,一直抚上了他稚气未脱的年轻面庞,好像要用手指代替看不见的眼睛,勾画出他的容貌。
石头也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老人脸上深深的皱纹,无言地感受着岁月的流逝和病痛的折磨,在她脸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