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永亲笔记述顾明恒与陈放被诛之事,谢信帮她把关润色,依谢信多年史官的经验,将史料呈上去给顾明渠。顾明渠见上头所写既合乎事实又凸显他与顾念霖的无奈,加重了顾明恒与陈放的相争,很是欣慰。
大雪刮到了次年的三月份,仿佛要把整个西川都冰封住。阿永来西川已经整整一年,回首往事,她觉得似乎是梦。到了三月底,冰川开始消融,天色回暖,顾如期正式迎娶了洛泱,强强联姻,婚事风光操办,西川十一州各路人马不断前往兴州庆贺,前后热闹了半个月才消停。
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溢的,唯独顾如归不是。阿永曾经去看望顾如归,“我看到许校尉来给阿兄送贺礼,父亲见了他也很亲切,留他下来喝喜酒,可许校尉面上有些许隐隐失落。他借口还要回到军中值守,未等开席,就先离去了。”
顾如归哭泣起来,阿永也跟着心疼,劝慰她:“父亲那么看重一个人的品性,一定会应允阿姊你与许校尉的事情。父亲并非是眼光势利,他只是要等许校尉成为能够配得起你的那一刻。阿姊你在西川独树一帜,父亲如此爱惜你这个女儿,当然要为你着想。”
“要配得上我,必须要有军功,可军功意味着生死攸关。在西川,有军功的儿郎还少吗?我不要他什么军功,我要的只是一个能与我平安厮守、心意相通的人。”顾如归说着,又哭起来。
阿永替她擦眼泪,“可是,父亲也许想的是能有一个可靠的人保护你。虽说还有念霖与阿兄可以护着阿姊,但哪里比得上有个一丈之夫护着自己?”
顾如归这才慢慢释然:“我也不是不理解父亲的心,只是,父亲不让我与他见面,实在是过分了。阿永,你心窍如比干,可否为我出出主意?”
阿永看了看屋外头,轻声说道:“大姑父有取代父亲之心,阿姊,若是许校尉能在这件事情上多为顾家出力,父亲定会对他大为改观。许校尉心里若真有你,他也愿意为你、为顾家披荆斩棘。阿姊只需再忍耐个一年半载,必然见许校尉真心。”
顾如期大婚前后的二十来天,顾明渠都是相当喜悦的,本来腰伤当忌酒,可他不大听劝,只要有人来敬酒,他就一直在喝酒,喝得不如受伤前多,但也足以伤身,加剧腰伤复发。医官们接连用药一个月余,顾明渠又不停喝药,把身体搞垮,从一开始不停把汤药呕出,到最后一口也喝不下去。顾二夫人每日哭着拿小勺撬开他的嘴巴,才勉强喂下去一点粥水。
尽管如此,顾明渠还是很亢奋,双颊还是红的,他把顾念霖叫了去,拉着他的手,“我打算尽快为你与阿永操办婚事。念霖,你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但你人生的路还那样长,要答应我,无论如何,心向朝廷、永不背弃。还有,杀关山濛报你祖父之仇。这两件事你做得到,我就是死了,也安然。”
顾念霖泣不成声,“父亲莫说此话,一切等你养好身子再说。”
“我昨晚上梦见你祖父了,看见我与顾明恒两相倾轧,你祖父很是伤心。我怕我很快要去见你祖父,向他说明所有发生的事情,让他不要责怪你,让他的英魂一直护佑着你。”顾明渠说完,双颊的潮红之色黯淡了下去,黑灰一片。
“父亲!”顾念霖抓着他的手双膝跪在床前,觉得天旋地转,说不出话来。
关山濛那一次刺中了顾明渠的肾脏,腰伤一年,加之操劳过度、思虑过重,顾如期大婚过后不到两个月,顾明渠去世。
死讯还没有昭告天下,趁着顾念霖一家围着顾明渠伤痛不已,先得了消息的刘勋在军中发起变动,把顾明渠的军权尽数收揽,此事一出,西川民众为之色变。顾念霖这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如临深渊,刘勋成了他不可撼动的一座巨山。
刘勋的妻子顾斐多年来不问世事,更加不管刘勋的事,可她一听说刘勋篡夺了自己父亲与兄长的天下,面无血色赶到刘勋面前,决然凄厉,“这西川本是顾家的,你有何面目改为刘姓?刘勋,你只是我顾家女婿,不配做西川之主。”
“顾斐,我以为你的心死了,没想到你还有气性?”刘勋反唇相讥,“你父亲与兄长是你亲人,你和我所生的悯儿就不是你的至亲骨肉?我为悯儿争夺这西川天下,等西川到了悯儿手中,一样与你顾家相关,你何故想不开?”
“你无耻!你何曾对孩子们有过一丝亲近之念?竟借着悯儿做幌子,去做大你的野心!”
“事到如今,我不想与你多说。”刘勋对她没有耐心,“你该反思你自己,身为人妻,这些年但凡你对我有过一丝温软,我何至于对你顾家怀恨在心,又何至于做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