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并立军阀潦倒至此,留下的,只剩萧复皇权稳固。
而支撑她拼死走出荒漠的萧望舒……甘作嫁衣,拱手让权。
这一切轰然敲碎了无坚不摧的信任。
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萧望舒默许了,她心甘情愿拥立萧复,她早知逢燮所作所为。
司青衡不禁怀疑,从很多年前开始成宗允她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出任司家少帅,只为等待萧望舒这步打入司家的后棋。
司青衡……如何再信。
……
狂风呼啸穿林,茂密从间,不时沙沙作响。
似人穿行,也似鸟雀翙翙。
那阵风吹起司青衡垂散的发。轻而易举地暴露出她完整脸庞。
那是……
萧望舒瞳孔一缩。
司青衡仍是轻垂着眼,眉目安静。
只从左额角破开了一条疤。
蜿蜒狰狞,虬曲而下,直至眼尾一指之距方停。
她的阿衡,是长安城里如日辉耀眼的少年将军。
变得现在……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望舒动了动步子。
她缓缓踩过落叶枯枝,停在对峙良久的两人跟前。
用力地按住男人握刀的手。
司青衡抬眸,静静看她。
她轻轻碰了碰那道疤。
“阿衡,你恨我吗?”
“我不信你。”
“我知道。”她眼尾滑出一滴泪。又极快地隐没颔尖。
司青衡放下手中的剑。
风声呜咽,像极了谁在轻声哭泣。
良久。
她抬手,如尚在年少时,轻轻抹去她泪珠。
似乎所有的纠葛停驻在这一瞬间。
“你怨我不信你。”她轻轻说,“玄玄。”
……
长孙蛮走累了,蹲原地上歇会儿。
反正她爹娘之间没出什么乱子。多年不见,就连睡惯木板床的她都不可能马上适应席梦思大床,更何况大人之间理不清的误会。
长孙蛮小手一挥,洒洒水啦。
她捧着脸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琢磨这仨人还得纠缠几个时辰。
天色晦暗,她出府那会儿正值午时,从下午奔波到现在,怎么说都有两三个时辰。
她、她真的好饿。
人一饿,就没有精力胡思乱想。
长孙蛮扒拉一堆树叶,团了团,再按了按,宝座完成!
她一屁股坐下来,长长吁了口气。
长孙蛮决定安静看戏。
没想到这一下子就瞅见她姨母真容。
啊这,说好的很漂亮很漂亮呢?
英儿的嘴,骗人——
长孙蛮忽然愣住。
她呼吸微紧,吞了口唾沫。
沙盗窝,漂亮,嫁衣,昏睡……死去的小草,一窝端的沙盗。忘记部分记忆,却不忘厌恶他人欺骗,尤其厌恶小孩子……
长孙蛮深觉自己触碰了真相。
——流落匪窝的司青衡或许有逃命的机会。可她一时心软,对孩童毫无戒心。或许是被胁迫,小草给她下了迷药,但也造成司青衡昏睡过去……
长孙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个女人,漂亮的、穿着嫁衣的女人,昏睡在匪窝里,只有一个结果。
她紧紧盯着那方司青衡。
英儿说过,只要不横加刺激,司青衡不会轻易犯病。
而她爹她娘轮番上阵,三人口供一串接一串,却都没有刺激到她姨母。
很显然,当年司家遭逢巨变,司青衡没有被打倒。
她没有顾影自怜,更不是她爹嘴里的愧见司家旧人。而是想方设法要回中原,要为司家为部下复仇。
可她经历了太多事,被耽搁了太久。并且……独独忘了沙盗窝的那段记忆。
长孙蛮不敢再深思下去。
她能做,只是颤颤巍巍站起身,想要唤她娘过来:“阿娘——”
她要告诉萧望舒,不要怨。姨母她……没有错。
……
变故惊现在这一瞬间。
“嗖嗖——”
羽箭齐发,密不透风地凌空袭来。
长孙蛮只感觉箭矢羽毛刮过脸颊,紧接着,脸上传来一阵后知后觉的刺痛。
一只大手按住她脑袋,她倚靠的胸膛微微发僵。
长孙蛮害怕起来。她揪紧那截衣服,“阿爹?”
回应她的只有更密集的箭矢。
她的身子开始发抖。
有人在哀嚎,在吼叫,但更多的是一具具尸身怦然砸向地面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爹停下步子。她听到胸膛里宛若破败风箱的粗重呼吸声。
这不对劲!
长孙蛮惊惧抬起脸,额心恰恰接住一朵垂落的血花。
这是……她爹的血。
她颤抖着眼睫,视线下移,看见男人胸口涓涓流血的半截羽箭。
“阿、阿爹!”
长孙无妄按住她头,没有说话。
又是一支箭矢电射而来,男人黑眸阴鸷,瞬间瞄准林间隐蔽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