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水鬼不一样。
水鬼就是水鬼,水鬼不像他。
所以他一定是把自己藏在了画里的别的地方——毕竟油画很容易被覆盖。
那片水域漆黑幽暗、深不见底。
代表着未知,也许也代表着自己。
陆怡晴在这一刻顿悟了答案。
“她不是水鬼,她是你的伥鬼。”
他进入了这个网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接触到了她,引诱她信仰圣教,令她接触那些和她境遇相同的、被家庭抛弃的、不被在乎、不被爱的女孩。
引诱她们,欺骗她们,假装是她们的救赎。
他躲在背后,指挥着这一切,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不会留下任何直接证据,因为小张会是他的刀、他的使者、他的第三只手。
——他的伥鬼。
画家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那只是你的猜想。”
“也许吧。”陆怡晴说着,她想起了在画家的画室里看到的那本书,“神明是没有性别的,祂们只是法相有男有女,力量有阴有阳,你相信自己就是救世的神明,于是你把自己的一半法相藏进了画里。”
所以那些画里的女孩子,都会有着他的眉眼。
她们不过都是祭品,献祭她们,才能引来神明。
她环顾四周。
“而你的每一次对镜自照,都是在看自己的另一半法相。”
他也许不是发现了这个网站。
而是创立了这个网站。
他创立了这个充满了祈祷、祝愿、恳求、诅咒的虚拟世界。
于是他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明。
“……或许她不是你的伥鬼。”陆怡晴突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而是你的信徒——你驱使着她,鲜血就永远都沾不到你自己的手上,于是所有的证据都没法指向你。”
画家温和地开口:“我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证据呢?这世界上可没有完美的犯罪。”
“是啊。”陆怡晴摸上了胸前的链子,“没有。那条坏掉的O字链虽然被顾总带走了,但因为他被警方带走了,所以这条链子,最终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她拎起那条一模一样的、但是被暴力损坏的项链。
“我一直都在想,这条项链完好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陆怡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啊。”
那些夜晚在树林中的偶遇,其实根本不是偶遇。
而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寻找那条掉落的链子。
在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去重新买了一条,配这个吊坠。
“顾总告诉我它不是什么大牌子,所以买的人很少,仿款就更少。但它却出现在了你的画里,出现在你出入的林子里,又出现在了我的脖子上——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陆怡晴晃了晃这条链子。
“它就是证据。”
画家沉默良久,突然轻轻地笑了:“你真聪明。”
他的语气是由衷的赞美。
“你其实可以完全重新买一条项链。”陆怡晴说,“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把柄?”
画家抬起头注视着她:“它很适合你,不是吗?”
陆怡晴说:“那……”
“可我真的没有向你下毒。”他语气温和而坚定地打断了她,“那只是维生素C粉。”
陆怡晴闻言,看向了他,但他却没有再看她,只是低下头,继续专注地描绘着画中的人物。
“但有人要你向我下毒。”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天天陪我来食堂吃饭,到点就催我赶紧回家——因为她在监视我,确保我能服下那些毒药,作为祭品。”
画家的语气仍旧温和:“那只是她以为。”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不下毒药,而是维生素C粉?
是他们的内部产生了什么矛盾吗?
“是因为我后悔了。”画家深深地注视着她,“不管你信不信,我后悔了,陆小姐。”
他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被她打动了。
日日如此,夜夜如此,天天如此,时时如此。
“那些夜晚,我也不仅仅是在找丢失的那条链子。”
他说。
他在找灵感,他在找属于他的缪斯,他在找下雨的夜空中的月亮,他在找他心上那片蛮荒之地的秩序与规律。
直到他遇到了她。
“我们是很相像的。”他的语调像是在叹息,“我们就是同类,我们一起被父母抛弃,不被在乎,不被爱,不被理解,被当做怪胎,格格不入,与黑暗作伴。”
陆怡晴说:“可我觉得我们并不像。”
她从来都不相信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