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让陈经理放下身段,自降条件去接起这个合作是不可能的。
“园林设计而已,再重要也比不过建筑主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江锦的合作不是想断就断,想续就续的。”
陈经理的记忆力仿佛堪忧,把江奕白到访的那一茬抛去了脑后,又不由自主地恢复了趾高气扬,用鼻孔看人,“你今天走出了这扇门,可不要回来求我。”
“当然。”巩桐整理好带来的设计稿,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
谁知刚一拐弯就碰上了江奕白等人。
他们无不和为首的男人保持一致,身姿笔挺地立在窗沿附近,面无表情。
江锦上上下下总共三四十层楼,巩桐不想还能在这一层见到江奕白,意外了片刻,打算点头打过招呼就走。
江奕白却扫过她抱在怀里的文件夹,淡声开口:“新店的景观设计稿?”
巩桐讶然他怎么知道?难不成他都在外面听见了?
她如实颔了颔首。
周边的职员显然也没料想江奕白会长久驻足在这里,有此一问,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
江奕白用词相当礼貌客气:“可以给我看看吗?”
巩桐根根分明的睫毛扇动两下,环抱文件夹的胳膊紧了紧,着实不明所以。
陈经理耳闻动静追出来,瞧见她踟蹰不动,火急火燎地催促:“这是我们集团总部的CEO,快拿给他啊。”
巩桐这才把设计稿递出去。
江奕白接过,定在原地翻阅。
他一页接一页地过,看得细致又认真,四周所有人随之屏息静气,唯恐过重的呼吸会将他惊扰。
巩桐最是清楚自己多年养成的设计风格和三中盘根错节的林荫道的相似之处,生怕被他看出一星半点的端倪,心下锣鼓喧天。
好在江奕白不断往后查看,暂且没有瞧出异样。
巩桐眼眸低垂,正好落向他翻动纸张的手上。
他只有腕间佩戴一块一看就价格高昂的机械表,指骨霜白修长,薄薄肌肤遮不住几根清晰可见的青色脉络和筋骨,和昔年大同小异。
但左边小拇指的最后一节似乎盘旋一道狰狞疤痕,深凹的痕迹褪色减淡,肯定有些年头。
巩桐的思绪不禁像一根甩出去的鱼线,在川流不息的年岁洪潮中拉长放远,详细搜刮记忆。
他高中的手上应该没有这道疤。
就在她神游天外之际,江奕白阅读到了尾声,抬起眼帘,直白闯入她的视线。
巩桐心头一紧,尴尬地调转目光,拨弄两下头发。
江奕白极浅地瞥她一下,定向了旁边的陈经理,语气无波无澜:“你为什么否定这组设计?”
显而易见,他们先前在办公室的交谈,他全部入了耳。
陈经理眼神不自觉闪躲,在上位者面前的底气明显不足:“我觉得银杏用得不好,还有其他设计也有问题。”
江奕白淡淡追问,好整以暇的架势,似是非要听个究竟:“有什么问题?”
他无论态度还是口吻,都是风轻云淡的和缓,却听得陈经理无端感到了泰山压顶的压力,好想擦一擦额头慢慢渗透出来的冷汗。
他心如擂鼓,不得不把怼过巩桐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措辞委婉,中听了不知道多少。
江奕白一动不动地拿着设计稿,全程不见丝毫情绪起伏,独有一双逐渐迸射犀利锋芒的成熟眼瞳阴鸷逼人,只消一眼,都能叫人喘不过来气。
这种诡异的,只能听见陈经理一个人惶恐声线的气氛,连巩桐都觉得压抑。
同时禁不住在心底发问,眼前人当真是她认识的那个江奕白吗?
陈经理怯怯阐述完自己的观点,江奕白一时没接话,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顷刻间,周遭完全陷入只能听见呼吸声的静谧,没有一个人敢制造响动。
巩桐忐忑地等了数秒,以为这个设计还会被江奕白亲口否决一次,想要拿回设计稿,快速离开的时候,再度听见了他如雪山化水般清幽纯粹的音色:“我很喜欢。”
一句话让四下的氛围又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巩桐的情绪急转直上,诧异地眨了眨眼。
陈经理面色一僵,抓紧时间改口:“我刚才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挺不错的,都怪我眼拙,差点推掉了如此优秀的设计稿。”
江奕白没理他这种见风使舵的,把设计稿还给了巩桐,直视她的双眼说:“你很专业。”
巩桐拿回设计稿,心上仿若被一支羽毛轻柔点过,一阵酥痒,却不忘对待甲方的基本礼数,得体回复:“谢谢。”
设计稿得到老大的首肯,合同自然不可能就此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