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好的,温热的。
帐子忽然被撩起,薛琅猛地侧目,那一刻眼底的惶恐尚未来得及收回。
恰好瞧见的太子怔松片刻,心尖似乎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敲了下。
“兰玉,”他缓下声音,“你怎么了?”
烛火重新点亮罩上了灯,屋内光线昏黄,太子将披风解下来搭在屏风上。
薛琅奉上热茶,太子接过来放一边,握住他受伤的手端详着,“这是怎么弄的?”
“昨日不小心划伤了。”
“怎么如此不当心。”
薛琅怕他再问下去就要去查了,于是忙问,“太子怎么来了。”
“我有事出宫,刚好来看看你,原本见你睡得沉不愿惊扰,但没走两步听见你的声音,便折回来了。”
说着他捧住薛琅的面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刚刚是梦魇了吗。”
薛琅低低应了一声,笑道,“方才梦见焦金流石,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心中很是不安。”
昏黄的烛火将那双漆黑的眸覆上层浅淡的金色,太子心中一动,忽而凑得近了些。
“太子?”
太子反应过来,猛地起身,衣袖拂过茶杯,茶水轻晃。
“既然你无事,我先走了。”
雷声炸裂,急雨打叶。
薛琅看了眼窗外,思忖道,“太子,雨下的太大了,不如等小一些再走。”
太子踌躇片刻,又坐下了。
于是薛琅叫人多点了两盏灯,二人在窗前对弈至天明。
几月后,容嫔回宫,皇上亲自在殿前迎接,身后站着一众妃嫔,远远望去,好不热闹。
薛琅站在太子身侧,察觉到不远处过分灼热的目光时,偏头望去,只见闻景晔冲他笑了笑。
陛下叫太子过去说两句话,薛琅的身侧便只剩下了沈云鹤。
他唇微动,用很轻但足够边上人听到的声音说,“你们沈家的狗在朝堂上可真不少。”
沈云鹤一身白袍,如珠玉般站在原地,没有回话。
这副自恃清高的样子让薛琅越发的看不惯。
车队自远处猎猎而来,离得近了,陛下上前两步,竟亲自去马车前迎容嫔回宫,容嫔搭着皇帝的手下了车,怀里还抱着个襁褓婴孩。
皇后温和地笑,“恭喜陛下喜得公主。”
所有人跪了下去,“恭喜陛下喜得公主!”
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中,薛琅抬起头,与陛下身边的曲嘉文远远对视一眼。
分明是明艳的烈阳天,可二人却互相看不清对方眼中的神色。
“好好好,都起来吧。”
皇上单手抱过小公主,拉着容嫔一步步走上台阶。
他对太子招招手,“太子,过来看看你小妹。”
皇帝将公主放进太子手里,太子小心抱住,他从未抱过孩子,一时有些僵硬,公主倒是不怕生,咯咯笑了起来,还伸手抓住太子一缕鬓发。
皇帝放声大笑,对边上的容嫔道,“你看,这小丫头多喜欢她的太子哥哥。”
分明闻景晔也在边上,可皇帝却连一眼都没有分给他。
上辈子,容嫔诞有一子。
而薛琅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便是将这皇子,换成皇女,铲除太子登基的绊脚石。
他买通了产婆,太监以及当时所有服侍容嫔的宫女,就连容嫔自己都不知道她诞下的,其实是个男婴。
隔着许多人,太子抬起头来,正正落在薛琅含笑的目光中。
也就是那瞬间,太子觉得,哪怕有一日天地倾塌,这个人也永远会站在他身侧,永不背弃。
过隙白驹,冬去春来,三年匆匆而逝。
又是一年秋闱,殿试过后,薛琅与沈云鹤同朝为官。
皇帝身体每况愈下,每日不上早朝,只与张真人追求长生之道,朝中奏折大多是曲嘉文代为批阅,这引起一众大臣的弹劾。
薛琅与沈云鹤虽同为文臣,可一个是寒门子弟,另一个是清流贵族,在朝中分势而立,至于武臣那边,则是以谢家为首。
一日早朝,皇帝难得坐在皇位上,只是神态萎靡,大臣七嘴八舌地上报事务,他也爱答不理,只有边上的曲嘉文能与他说上两句话。
御史台上前两步,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这话一出,在场大臣十个有九个端正了站姿,夹紧了屁股,生怕自己的名字从御史口中说出来。
“臣要参梁家贩卖私盐,垄断盐价,其罪当诛!”
正低头垂首的梁有稷心中一惊,差点连手板都握不住,冷汗直流。
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把账单本子拿过来一看,怒斥,“梁有稷!”
梁有稷踉跄着出来跪在地上,“臣,臣冤枉啊。”
“两百万,”皇帝起身将账单摔到他脸上,指着底下的一众文武大臣,“两百万两银子!朕想建个摘星台户部这不肯那不肯,一会儿说战事吃紧一会儿说国库没钱,结果银子都揣自己腰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