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走后,吐出喉中忍下的腥甜,连呼吸都扯得生疼,像是被割着。她嗤笑一声,握紧了拳头,平静地开始给自己疗伤。
那天晚上后,她从云水阁里被驱逐了出来,继而被赶到了涂山祈培养死士的地下斗场。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云泥之别。
看吧,将自己全然捆绑在某个人身上的后果。
———所幸,她从来就没有投入过一分感情,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失望或伤心。
这世间,除了自己,谁也不值得相信。
她,啊不对,现在该叫林雪竹了。
林雪竹停止了这毫无意义的回忆,指尖一动,一股火焰便攀上已经空了的烧饼袋子,她轻轻一抛,风便带着那片燃烧的往事飞向湖面。
火光吞噬,雨丝又打,最后灰烬散漫在绿水新叶之中,再无痕迹。
这无人的岸边,一道晕光闪过,那道持伞的身影便像融化在了绿色中,消失不见。
……
林雪竹闪现在了一座矮山前,沿着青草野花蔓延的小路,走到了一处坟冢旁。
那里,已然有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细雨蒙蒙,她并未带伞,身上已被泅湿,黑色便更显浓重。她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了,额发上带着水珠,整张脸白的几乎没有血色,那双眼睛却像水涤过一般,透亮而澄净。
脚步未停,林雪竹走到她身边,将伞微微倾斜,遮住了飘散的风雨。
“你每年都要拜这么多坟吗?”
就依她之前所见,不下十个墓,有的在深山老林里,因久无人祭拜,淹没在杂草藤蔓之中。
身边的人不语,伸手轻轻抚摸着老旧的墓碑,那上面很多地方都已经随着时间而碎裂或磨碎,只依稀能辨出几个大字。
————左刻“江南西”,右刻“何鸢”。
好像……是一对夫妻。
她此刻蹲身瞧着的,就是那个江南西的石碑。
林雪竹从不会过多追问,只是到底欠了她人情,便没办法束手旁观:
“你到底为什么要叛出听雪楼?白鹭。”
第84章
听雪楼中所有人都知道, 白鹭是涂山祈最忠诚的下属,从幼时做乞儿被其所救之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她拼了命地修炼进阶, 涂山祈吩咐的任何事、下达的任何指令她都用尽全力去完成, 无怨无悔地当着涂山祈手里最听话的刀和盾,甚至有很多人嘲讽她是个没有自我的傀儡, 只用一根名为“涂山祈”的线就能操控她。
何其可悲。
可就是这样一个唯涂山祈主义者,居然那样决然地同他一刀两断————还是以极其惨烈的方式。
其实直到林雪竹正式成为听雪楼的一员时,一切运作都还是照常进行着,白鹭依旧当着忠心耿耿的右督。
可就在某个同以往毫无不同的一天, 白鹭毫无预兆的刺杀了涂山祈。
那时大家正在用餐, 就听到主楼那边猛的爆发出巨大的震动, 炸的地面都晃了晃,一群人还以为是敌袭,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结果就看见被从二楼打落下的白鹭, 窗棂断木四散,她以剑撑地, 吐了好几口血。
周身如覆冰霜的涂山祈, 裹挟着肆虐的妖气从楼中走出, 衣上红白错落,腹部的伤口正淅沥沥留着血, 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台阶下的白鹭, 命令道:
“拿来。”
林雪竹站在人群中,瞥向白鹭身上, 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那个骰子。
它悬浮在一个近乎透明的光晕里,除了它, 其中还有两三样女式物件,发带、珠钗,还有一个……似乎是被利器割下的衣角布料。
保护这些东西的法器林雪竹认得,听说是看在白鹭劳苦功高的份上,涂山祈赏给她的,属于天阶上品法器,能在关键时候保命用,连元婴中期以上的大能都要耗费一会儿功夫才能破开。
而涂山祈,如今堪堪元婴中期。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林雪竹撇撇嘴。
白鹭显然是伤的不轻,但仍是咬字清晰地回道:
“除非我死。”
她撑起微的摇晃的身体,挺直了,毫不胆怯地直视着那长阶之上的人:
“从前种种,是我愚蠢,但所受之恩,确实为真,今日,便悉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