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划掉的上面又写了“卿卿”,但似乎很泛指,一旁又添了“阿筠”,却似乎也挺普通,最后他纠纠结结,什么也没写。
庭筠弯了弯眼,弹了信封一个脑瓜崩。
真是好心机啊,小猫。
明明都涂坏成这样子了,干脆换个干净的就好,但偏偏就要用这个,就要明晃晃地给他看——他的纠结、他的“委屈”、他的不满现状。
庭筠展开信件,慢悠悠地瞧着,信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漫无目的,想到哪儿便写哪儿,通篇的字句像串起的山楂,捋过一层糖水,轻轻那么一撮,周身就缠绕上蓬蓬缕缕的拔丝——甜丝丝黏糊糊的。
落款处,画着一个简笔画猫猫头。
庭筠就这么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是不是?有些人就是有轻而易举让你开心的本事。
她将信件细致收好,然后从书桌中拿出崭新的信纸和信封,蘸了墨,提笔在封皮上一笔一划写下:
檀郎亲启。[1]
流畅非常,全无顿笔。
她拿起来,轻轻吹了吹新鲜的墨迹,然后拿起信纸开始回信。
“见字如晤:
首先,是的,我只会开头那一句高雅的问候语,所以请忽略我后面通篇没有格式的格式;其次,我会先说正事再谈私事,你如果对前者兴趣不大,请自行跳到“*”之后的部分;最后,信封写错了换一个就是,你不必那么节俭。
……”
庭筠还是写不太惯毛笔字,时不时转转手腕,停下来想想有没有漏掉的地方,毕竟前部分她都是需要据实写的——当然,信的第一段的最后一句除外。
“……
何鸢与江南西要成亲了,婚期就在后天,想来你可能赶不上吃喜酒了,不过如果快的话,也许还能蹭到晚饭……”
黑色墨汁在白色信纸上蜿蜒勾转,像是密集错落的血管,在皮肤下,像是盘踞的——命运的脉络。
——
廿五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殿内殿外早已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高高挂起了绸花和宫灯,侍卫宫女们换上了统一的喜庆衣裳,冬末肃萧的景色也被染上了春日般欢腾的热闹。
何鸢前两日在这里待着的时候,被负责各类事项的嬷嬷们拉着问东问西、试这个试那个,庭筠就在一边看着笑,结果被嬷嬷们说,等她成亲时要比这繁琐的多得多,还保证一定会拿出最大的本事来给她办好。
庭筠干笑两声,心里直呼“大可不必”。
昨天晚上,一向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何鸢失眠了,她翻身的动静很小,但庭筠睡得浅就察觉到了,然后就迷迷糊糊地跟她说点话,让她不要紧张云云。但还没睡一会儿,天蒙蒙亮,宫女和嬷嬷就噔噔敲了门,麻溜地把何鸢给提走了。
等到庭筠洗漱好打着哈欠过去时,何鸢正准备穿嫁衣。衣架上被熨烫展开的嫁衣灼灼的像是一团火焰,红底织金,珠宝嵌坠,凤凰的翎羽与长尾拖曳在背后,像是要腾飞于空。
平常只随意扎着马尾的少女,挽起长发,梳起了繁复的髻。
她站在嫁衣前,眼底一片云絮般的柔软。
庭筠轻轻抚了抚大袖上像波光粼粼的金纹,缓声道:
“真漂亮。”
她又将手移到何鸢手心,握了握:“算江南西那小子识相。”
要是拿个她看不上眼的礼服送来,那得让他遭点罪才能把人领走。
何鸢还没和她多说上几句,就又被宫女们围了上来,给她穿上一件件外衣,层层叠叠的像花瓣。之后又坐到镜子前,开始装扮,发冠珠钗、步摇耳坠,涂粉上妆、描眉画钿,最后抹了口脂,尽数完成后,周围的女眷们便齐声道了“恭喜姑娘”。
那张往常素面朝天的脸,成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模样,何鸢站起身摸了摸额间花钿,问她:“是不是不太像我了?”
庭筠摇了摇头,像抚上嫁衣那样,轻触上她的脸,重复了那句相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