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见周遭已无人,紫苏便再忍不住开口道:“您身子还没好全,怎么的就大冷天的乱窜,要是落下病根了怎么办?”
庭筠打断紫苏的絮叨:“我昏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紫苏无奈地长叹一气,“这月余时间,殿下您自己数数看都受伤多少次了?这就算身体再好也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啊……”她顿了顿后,还是回答了庭筠的问题:
“昏睡了一天多了,我打去热水准备为您擦拭时已是申时,刚去拿了个药的功夫,回来您就不见了……”
一天多?那行刑岂不是就是明日中午!她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谢闵为何会突然向荀夫子发难?蚁穴的递上来的情报中也未曾提及。
庭筠攥住紫苏的衣袖,“去请张之川来,说他前日给我作的那副画被不小心弄脏了,希望他能再帮我画一张。”
紫苏的动作很快,庭筠回到殿中,正喝第二碗药时,张之川便推门而入,瞧见庭筠被苦的皱巴巴的脸时,还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殿下恕罪。”
随后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庭筠,“正巧母亲在家中做雪酥,便带了些给殿下,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怎么会?这是‘巧上加巧’,因为甜点里,我唯爱雪酥。”庭筠不客气地接过,纸包还带着余温,被妥帖保存着,连边角也没碎一点。
“是吗,殿下喜欢就好。”张之川望着她,笑意如清风朗月,却很快被其收回,不再泄露出一丝一毫。
他坐到庭筠对面,正色道:
“殿下此番,是为了荀夫子的事吧?”
庭筠一口闷下药,立刻抓了一块雪酥放进嘴里,点了点头:“你可知道这其中内幕?”
“因我目前的官阶还未到足够的高处,因此细情并不了解,只是知道有人向陛下呈上了证据,检举荀夫子……为假死的前朝之臣贺浔。”
张之川眉心略蹙,“揭发之人大致是言,贺浔曾与苏老,也就是殿下您的祖父,是至交好友,所以前朝覆灭后,苏家为了保下他性命,助他假死逃脱,后稍加易容以荀夫子之身份,在墨阁中教导皇室及世家子弟。
涉及两朝更迭,事关一国安危,陛下自是极为重视此事。”
庭筠听后,沉默良久,说道:“依你之见,觉得这个指控的真实性有多大?”
“十有八九是真的。”张之川直接道。“若非证据确凿,陛下不会这样快的便要处死荀夫子。殿下,您应当知道,倾覆一个朝代,必会将核心力量斩草除根,否则便是极大的祸患。
而前朝之臣竟在皇城中悄无声息地存活如此之久,便相当于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安营扎寨,陛下自然不能容忍。”
口腔中尽是雪酥的甜味,可庭筠却突然像是吞下了药渣一般苦涩:
“我知道。”
知道就算夫子从未参与朝野之事,但他本身的存在便会被所有人视为威胁;知道他教授学子,如今也会被怀疑是在暗自渗透;知道此事大概率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但她却仍不死心。
因为她也明明白白知道,夫子绝不可能是他们口中的那类人。
在墨阁时,有次论题有关“为君之道”,她与温屿安各自陈述观点,温屿安从选贤举能、专职专任、变革进取等方面都进行了简单论述。
他端坐在她左侧,声音清冽:“故当是时,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劳殿赏,量功而分禄……”[1]
庭筠对他的大部分观点
忆樺
都表示赞同,温屿安在政治上的天赋与敏感度的确很强,说的都在点上,引经据典且落于实处。
荀夫子聆听时,自然也是笑着不住点头,等温屿安说完,他并未着急点评,只是将目光转到庭筠身上,温和道:“殿下以为呢?”
跟温屿安端端正正的坐姿相比,她显然懒散的多,松松垮垮地靠在书桌旁,手中还有吃空了半盘的樱桃。
“我?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温公子真是厉害。”庭筠笑眯眯地咬下整颗樱桃。
“……你才刚用过午膳。”温屿安半是不赞同半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