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不到人聆听心里的疼痛,再没有人会告诉他,他做的这些事是对还是错。
她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不可取代的。
李翊一日比一日更加清楚自己的内心,痛苦地沉沦着。
“爷,严江求见。”
门外的一声通传,让李翊回过神,他掩去失落,恢复镇定,叫严江进来。
李翊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韦氏为了不让他担心,也在强忍着伤痛。
只有近身伺候的人知道,韦氏已经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只有李翊来时,她能勉强吃点东西。
又是一夜。张嬷嬷端着安神汤进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坐在榻上出神的韦氏,劝道:“主子,喝点汤吧,夜里好睡个好觉。”
韦氏凝滞的目光终于移动,她端起碗,缓慢地将药喝尽了。
拿帕子压了压嘴角,韦氏苦笑着嘱咐道:“你让人煎药时拿远一点,世子鼻子灵,不要让他发现了。”
张嬷嬷应了。
不知是不是被药呛到,韦氏忽然开始咳嗽起来,咳得面色潮红,张嬷嬷吓了一跳,连忙给她拍着背,可不见好转,韦氏竟然咳着咳着呕吐了。
张嬷嬷看她脸色不对,急忙叫丫鬟去请大夫,自己小心地将韦氏扶到床上躺下。
韦氏阖着眼,面色惨白,安慰张嬷嬷道:“哪儿用得着请大夫,我嗓子眼儿细,你也是知道的。”
张嬷嬷难得反驳她,“主子,您心里痛,就不要忍着了,老奴陪着您呢。”
韦氏眼皮动了动,默然片刻后,惨笑着问:“嬷嬷,我是不是错了?”
她慢慢地道:“若我当时不许王爷去,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我从前恨他,恨不得他马上死了,好叫长生继了他的位置,让我过上逍遥日子,但他真死了,我这心里,怎么会这么不是滋味呢?”
张嬷嬷旁观者清,她知道,王妃与王爷相看两生厌,可是心里并不曾真正地恨过彼此。
王爷临走前,只会为王妃和世子留后路,而王妃恨了那么多年,听闻王爷死讯,却哭得几度昏厥。
恨,是因为真正爱过。
一旦人不在了,恨也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爱了。
张嬷嬷翕动嘴唇,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年春,赐婚圣旨送到韦家,还是个小姑娘的王妃,执笔绘着园中海棠,听闻皇上将她赐婚给了三皇子李珣,淑静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惊诧。
她手一歪,在纸上留下长长一道墨痕,小姑娘面对来自玩伴的挤眉弄眼,扬起小脸,骄傲道:“他才不是什么莽夫,他是大英雄!”
故人已去,海棠花也谢了。
韦氏夜里找了大夫,李翊发现后,立马赶来看望。
张嬷嬷已经叫人清理了榻上的秽物,还让人熏了香,但李翊一进来,还是从屋中乱七八糟的味道里,嗅出一丝药味。
韦氏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这么晚还过来,劝道:“长生,母妃无事,你莫担心,快回去歇着。”
李翊不动如山,等大夫给她把了脉,随大夫去了外间。
大夫忧心道:“世子,王妃失眠盗梦,思虑过重,如此下去,于寿元有损啊。”
李翊一愣,让人送大夫出去。
母妃竟伤心至此吗?
怪他疏忽,这么多日都没有发现。
李翊进去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哄着韦氏睡下,替她掖好被角,将张嬷嬷叫了出来。
“嬷嬷,母妃近日一直如此吗?”李翊担忧地问。
张嬷嬷一五一十地说了,“是,主子在您面前,还多少吃些东西,您不来,她就只喝两口粥,夜里也睡不好,还总是看着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李翊心里一痛,追问道:“吃过药了吗?”
张嬷嬷摇头,“吃了的,主子不让老奴同您说,但她吃了药也总不见好,老奴也劝不了她。”
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李翊眉心紧蹙,张嬷嬷也劝不了母妃,那还有谁能宽慰她?
张嬷嬷想了想,觑着李翊的脸色,欲言又止地道:“老奴想,若是连珠姑娘在,兴许能陪主子说说话……”
话一出口,她明显感到世子的怔愣。
李翊抿紧唇,艰难道:“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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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连珠推开房门,便瞧见院子里立着一个高大的“雪人”。
她吓了一跳,怀里的阿默闻到生人气息,忽然狂吠起来。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雪人”浑身都被雪覆盖着,连眼睫上都挂着冰渣子,但眼神却十分明亮,直愣愣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