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样,他伤了你?”
卫戈动了动佩戴义肢的手臂,拂去他额发上沾染的梅花瓣。
他一开口,声音沙哑,毒药似乎把嗓子也麻痹了。
“我没事。中了毒,不致命,一会儿就好。”
林晗将他拖拽起来。
“我这就带你回去。”
他手忙脚乱地解开狐裘,搭在卫戈背后,两手紧抓着他的手臂,扛在肩上。两人跌撞着走,积雪里划开一道深沟。
梅林中暗香汹涌。
卫戈摁住他的肩头:“你一个人扛不住我。待会再走吧。”
林晗眉头紧绞,执拗道:“我行的。你等一等,我背你过去。”
他身体羸弱,不知从何处涌出十足的力气,硬是将卫戈绵软的身躯背起来。林晗伸出一只手,撑在嶙峋的梅树上,咬着嘴唇喘了声,摇晃着朝来路走。
“他给你下的毒?”他抽着气,断续地问,“你怎么中招的?”
卫戈靠在他颈侧,彼此贴得极近。他盯着林晗耳边细软的青丝和温润的眉眼,一时怔然。
“人跑了?”
卫戈屏住呼吸,眼神动了动。
“桓儿?”林晗轻声唤。声气温良无邪。
他在他面前总是这样。外人谓他心狠手辣,在他面前,却总是爱憎分明,赤忱坦荡。
他内心翻涌如潮,疯狂盘旋着一个截然相反的念头。
那是他父亲,告诉他吧。他有什么资格隐瞒事实?
林晗别过脑袋,忧心地瞧着他。双脚陷进雪地,一深一浅,走得艰难,却难挡他心如利剑,披荆斩棘。
卫戈注视着他漂亮的眼睛,猛然捉住林晗的手臂,丹唇微启──
“含宁……”
几乎在同时,林晗偏过头,怜惜地吻在他唇上。
呼吸滚烫,驱散了裹着身躯的寒气。卫戈睁大了眼,沉溺其中,哑口无言。林晗身上也是极暖,诱他伸出双臂,将他紧紧箍在怀里。
半晌,林晗抬起头,笑吟吟望着他,一无觉察:“你方才发什么呆?”
卫戈闭上眼睛,颓丧道:“我没追上他。”
林晗继续朝前走,叹道:“没追上便没追上,自责什么。”
“我做了错事,你会怪我吗?”
林晗失笑:“那要看你做了什么。”
卫戈喉中艰涩:“十恶不赦。”
林晗怔怔道:“你今日好奇怪。”
卫戈立马收敛了心绪。林晗很聪明,若被他察觉到蛛丝马迹,他禁不住他的拷问。
“桓儿,到底怎么了?”林晗絮絮地揣测,“莫非中了毒,说起胡话。当真没大碍?回府找个大夫给你瞧……”
卫戈埋首在他颈间,眷恋无比地磨蹭,贪婪地去碰他柔软如绸缎的发丝。
林晗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话语。卫戈不断用眼神描摹他的面庞,仔仔细细地观察,铭记。
风雪越来越大,几乎看不清前方。林晗手上的灯盏亮着,飘忽幽微。
迎着风雪前行,寂静了一路,终于望见人影。林晗带来的手下慌忙前来接应,他将卫戈慢吞吞地放下,紧紧搀扶着手臂,却蓦然问了句。
“你有事瞒着我?”
卫戈像是被他的眼睛望到了心底,死死地钉住。
“对……”他颤着声答。
林晗冷静地瞧着他,道:“先回去找大夫吧,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
卫戈松懈了些,欲言又止,揣测他的弦外之音。
到了雪麓川畔,车马等在风雪中。林晗护着手足无力的卫戈上车,心事重重地煮茶。卫戈靠着锦壁,一闭眼,便是西平侯的死状。
“喝点热茶,暖暖身体。”林晗道。
卫戈静静望着他,一时忘了接过杯盏。他见过他的父母,林晗与息夫人有九成像,但认真看,神采飞扬的眼尾,与总像是噙着笑意的唇角,都与西平侯如出一辙。
林晗抿了口冒烟气的茶水,道:“不烫。”
卫戈这才接过茶杯,垂着头慢吞吞啜饮。
“人跑了,案子线索没断,你不必太过自责。”林晗道,“我已经让州府查去了,本就不是你分内之事,抓到是大好事,抓不住也无妨。”
“嗯。”
林晗仔细端详他:“你中的毒,当真无事?”
卫戈握着杯盏出神,道:“没有。效用与麻沸散差不多。我与他交手,他趁我不备下了毒。”
林晗笑道:“哪家高手能占你便宜?”
卫戈抿了抿唇,沉静道:“他扎破手腕,血流不止,血里有毒。”
林晗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血?”
卫戈斟酌着字句:“趁我毒发,逃走了。”
“殿下,”子绡纵马赶来,在车外询问,“画师画出了凶手,州官让人给你送来一幅。”
林晗忙道:“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