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戈挡住他的去路,他没带刀剑,亦是从容,不愿取他性命,胸有成竹。
“你跑不掉了,跟我回去。”
那真凶裹着黑袍黑斗篷,戴黑纱面罩,摇曳生姿,到真像个美貌女子。只是身量太高,笑声粗哑,桀桀难听。
“她”拂去头顶斗篷,露出柔顺青丝,几瓣梅花飘落发间,无端生出股旖旎妩媚。袖口滑落到手腕,露出截精瘦小臂,掌背纹着朵赤金莲花。
“一身好功夫,怎么就心甘情愿做他人的走狗呢?”
卫戈挑眉,嘲道:“不知死活。”
他是杀手出身,幼时便熟练杀人技。只是遇见林晗,才将凶狠残暴的一面收敛,甘心做个“仁义礼智信”的将军。
蛰伏进骨子里的杀意在此刻沸腾起来。北风翻卷,满地落梅飞舞盘旋──
那黑衣人抽出了袖剑,却被两指点在小臂三寸,万钧之力压得他动弹不得。老练的杀手无需过招,只要一击便能制住敌人。
卫戈的手指压在了他喉结间。他微微惊诧:“你究竟是男是女?”
黑衣人不答,抱着必死之心挥刺袖剑。卫戈扭过腰肢,避开一击,脚下发力一踹。
骨节碎裂的声音。黑衣人捂着腹部,跌撞跪倒,低垂着头颅喘息。
他因这一下跌到了几尺外,雪地上慢慢滴落几朵鲜血。
卫戈缓步走近,伸手捉拿他。岂料这人并不怕死,扬颈大笑,骤然握住了袖剑,朝自己手腕狠狠扎下,割破脉管,拉出一道血绸,用涂抹鲜血的匕首与他殊死一搏!
血练飚飞,一股奇异的香味,混合着梅花的香,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卫戈避开那刀子般袭来的血,面对敌人,他向来手比心快,那尖刀的锋芒才映入眼中,他便已掐住他咽喉,猛然发力一扭。
举刀的手臂在空中徒劳地挥舞几下,而后扭曲着垂落。卫戈放下萎蔫的尸首,眼中闪过丝迷蒙恍惚,像是才想起林晗的嘱托。
他要他把这人带回去。那一扭足够使他毙命,如今人死了,至少要查明他的身份。
他拨过黑衣人躺在雪中的脸庞,拂去沾了溅血白梅的面纱。
卫戈望着他的眼目,陡然怔住了,心间怦怦跳。
西平侯……怎么会?
他飞快翻过他的脸,仔细探查,的确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
那股带着异香的血腥像是缭绕的烟气,不断往鼻腔钻。不知是因震惊还是血香,卫戈竟觉得眼前影影绰绰,死去的人仿佛又活了,正不断动着手脚。
他抿了抿唇,回首望向密道的方向,拖起地上的死人,朝人迹罕至的林间深处去。
浓云聚积,风雪呼啸。
大雪很快就掩藏了滴落的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很快,他也埋掉了西平侯的尸首。心神俱疲,卫戈陡然意识到那血气中的古怪,他不知不觉被香气抽空了力气,只得寻了处粗伟的梅树,静靠着休憩。
他暗自思量,那血里的香或许是毒药。
药劲麻痹了手脚,卫戈的精神却无比清醒,叫嚣着同一个令他无措的疑问。
西平侯死了,该怎么办?
毒性越深,他颓然卧倒在雪中,盯着天顶飘落的梅花。缤纷花雨中夹杂着细密的雪,不断在他肌肤上融化,提醒这一切并非梦境。
他躺了很久,积雪渐渐漫过地面,在他身躯上堆了薄薄一层。几个时辰的毒发,莫名令卫戈想到以前刀口舔血的日子。那时候才做杀手,受了伤也是如此,寻一处无人之境慢慢熬。
许多和他一样的人没熬过,便长眠在那。他向来好运,总能逢凶化吉,熬过无数次,一步步走到今天。
卫戈骤然闭眼。下定决心,他要瞒着林晗。
他才想起他,渺远的呼唤便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焦急过一声。
“桓儿──”
“桓儿!你在哪,你还在吗?”
林晗还是来找他了。他总是不听话,操心不尽。
第254章 因果
卫戈深吸口气。冰冷的雪风涌进口鼻,刀子似的钻动。
天色阴沉,一串串火光在树林后游移。无数脚步踩过积雪,吱嘎作响。
“你们去东面瞧瞧。四五个时辰了……就是没追上,也该回来了。”
卫戈张了张口,想唤他的名字,却提不起劲头。两字到了唇边,仿佛被一道封闭的墙拦住。
他的两手猛然扎进雪里,紧攥着冰冷细腻的雪粒,骨节反复磨砺着积雪。
天上悠悠飘来一只黑鸟,风筝似的,停在树顶吱喳哀鸣。有个影子在远处梅林顿了顿,发疯一样扔到灯盏,冲到他跟前,踉跄跪倒。
白雾飞洒,迷蒙了视线。微凉的手胡乱拨开卫戈脸上的雪。林晗双眼黑亮,像是豹子,剧烈喘气,伏到他身旁温热而克制地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