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多生荨麻,”恒子箫思索道,“我明日去外面找来。芳儿身上的红疹一日不退,她的性命就可多保一日。”
纱羊道,“要是能直接拖到何家村放弃就好了。”
“这恐怕难……”恒子箫垂眸。
他想,最多半个月,时间再长,槐树和村长都会失去耐心。
用这方法所争取的时间,不过是给他多一两次和槐树斗法的机会罢了。
归根结底,若他不敌槐树,拖延的时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见他露出愁色,司樾道,“怎么,前天还杀气腾腾地说要除掉她,事到临头了,却怕了?”
恒子箫并不否认,“师父,就算拖延了时间,可我总觉得对方的道行在我之上……”
司樾一拍大腿,“傻小子,你一个人干不过,还不会叫人呐。”
恒子箫一愣,独来独往惯了,他竟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
常理来讲,这件事本就不是他该管的,各地都有所属仙宗负责,他需要处理的只有裴玉门契地内的妖魔。
只是如今琭海宗被水灾闹得焦头烂额,他现在去通报这事,恐怕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拖延时间的妙处便在这里,再有几天,大水退去,琭海宗便能抽出人手介入此事,他们也就多了一份力。
事不宜迟,恒子箫第二天一早便去见了梁婶,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
梁婶又惊又忧,她是个少给别人一个鸡蛋都惴惴不安的老实妇人,换作平时绝不敢做这样的事。
可丈夫去世多年,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不管是为了自己唯一的家人,还是为了梁家唯一的血脉,梁婶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咬着牙答应下来,倒反过来让恒子箫小心一些。
女人的眼神从惊忧到坚定不过片刻,恒子箫从她脸上看见了堪比金石的决绝,那神情分明在说:只要有一线希望,她愿意用自己来换女儿的平安。
恒子箫放下了心,却又不免想起自身。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若他们还活着,又会是何等情形……
今日若是他遭遇了此等祸事,会有人如梁婶一般,迫切地想要救他出来么……
恒子箫只能想到司樾和纱羊。
他能想象得出纱羊焦急的模样,却想不出司樾会是何种反应。
师父对他来说,既是指路的明星、仰望的高山,也是可依靠的后盾。
他如一张薄纸,师父指缝间偶然漏下的一滴油,便能将他洇透打湿。
这十年来,他身上星星点点地开满了油花,那点油不多不少,均匀地遍布纸上,滋润了他本黯淡发涩的生活。
但对师父来说,他又算得什么呢……
收徒是为了传承衣钵,师父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她从来不对他提任何责任,也没有对他寄予任何希望。
他一心一意奉司樾为师,心中满载濡慕,但她并不视他为徒为儿。
对师父来说,他或许就是一个死缠烂打、突然抱着她求助的小乞丐。
她赶了两下没赶走,也就懒得动弹,任随他去了。
若有朝一日,他陷在了令师父为难的困境当中,她会像梁婶一样,为救他而冒险一搏么。
恒子箫想,她大抵是不会的……
第91章
恒子箫耽搁了些时辰, 满城搜集了几株荨麻。
晚上回村,果然见村里又在大摆酒席。
他躲在暗处,在首座上看见了被村长夫妇灌酒的芳儿。
芳儿很快喝得两颊酡红, 她醉得不省人事后, 由村长夫人抱回了自己家中。
村长夫人将她放在床上, 嘱咐家里的女儿照看她,自己便又回到宴上。
家里只剩下村长的一对儿女,女儿把襁褓中的弟弟哄睡着后,自己在房里做绣活儿。
恒子箫在窗外探清楚房内的情况后, 指尖绕了一丝细雷, 电在了村长女儿身上。
她身子一颤,昏厥过去。
恒子箫立刻翻窗入内。
他轻轻地把村长女儿摆成靠桌睡着的模样,再去床边,取出几株荨麻擦拭芳儿。
荨麻上带着微毒的小刺刺入芳儿的皮内,不消片刻, 上面便冒起一团团的疹子,看着有些骇人。
芳儿醉死过去, 对此浑然不知。
恒子箫道了一声“得罪”, 做完一切, 迅速离开, 回到了山上。
当天晚上, 山下果然有了动静。
村长敲响了梁婶的门,带她去家里看了浑身是疹的芳儿。
梁婶一见到女儿便痛哭起来。
“别哭了!”村长喝道, “这是怎么回事,她好端端的, 怎么起了那么多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