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意是景元帝诸多皇子中,最没心没肺的一个,不喜欢读书,自小便爱舞刀弄枪的,如今才刚十六岁,正是干什么也想凑凑热闹的年纪。
众人都落了座,景元帝也不多废话,沉沉开口。
“人都齐了,就开审吧。”
“是。”大理寺卿又行了一礼,才坐回斜设一旁的监审位上去,
“堂下可是鸿青会的反贼,原京城钟吕戏院一干人等?”
楚矜言面无表情地坐着。
他的位置在第一排,与大皇子三皇子并在一处,只是排在末位,并未按年齿序座。
紫月就在他正对面跪着,除她之外,还有鸿青会另两位鸳鸯辈的长老。
这些人显然都被折磨过,一个个头发蓬乱,战战兢兢的,满面掩不住的骇色。
为首的中年人畏缩了一下,小声答道:“是、是小人的戏班。”
大理寺卿一拍桌子:“大声一点!”
“是、是是……”
班主额头渗出了冷汗,飞快地瞥了一眼皇子们的方向,又深深将头埋了下去。
景元帝敏锐地捕捉到这道视线,变了一下坐姿。
大理寺卿按照公公吩咐的程序,满脸威严地问道:“按照之前的审讯记录,尔等可是招供,背后主使为当朝二皇子殿下?”
班主很明显地颤了一下:“是是……”
“哦,”大理寺卿说,“现在二皇子就在此,愿与尔等对峙,你们便上前认人吧。”
顿时,班主本能地朝三位皇子的方向转过头去,目光却迷茫了一瞬,整个人更剧烈地哆嗦起来。
景元帝出了声:“怎么,认不出主子了吗?”
“不……!小人认得!”
班主抹了一把汗,便要朝那个方向跪爬过去,景元帝却突然抬手,让他停下。
“等等,”皇上淡淡道,“你们一起来认。”
他指的是那些跪在后面的其余犯人,有十数人之众,都是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
景元帝慢慢说:“你们都来认认,谁是朕的二皇子,认对的,朕特开恩赦,免车裂之刑,认错的……”
他的手落在扶手上:“便去阴曹地府,向你们的亲人悔罪吧。”
犯人们顿时哄的一下散开,犹犹豫豫地往三位皇子的方向爬去。
班主头一个扑到了楚矜言膝前:“二殿下!二殿下救命啊!”
楚矜言脸色不变。
其余犯人犹豫了一会儿,主要在楚矜言与楚知意之间来回看,最后也都做了自己的选择。
七成选择楚矜言,三成选择楚知意,唯独楚知行——选他的一个都没有。
楚知意有些慌了:“这、这怎么可能……父皇,我从未见过他们!”
而楚知行眼中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抑制不住。
“如此看来,你们内部分歧很深啊。”
景元帝似笑非笑:“这三位皇子,朕左看右看,也是老二与老大更相似些。”
楚知行像被打了当头一棒,猛地转头去看楚矜言,终于意识到哪里出了差错。
景元帝这个老狐狸,刻意以刑罚相逼,让每个人都不得不拿出所有决断力,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去简单从众,随意做出判断。
这样逼出来的选择,是最能反映真相的。
就如楚矜言之前为自己开罪时所说,这些人若真的见过“二皇子”,面对三个长相甚是不同的皇子,自然能将他认出来,可若只是听人描述,在身量相似、眉眼亦有些微妙的三个青年之间,就很难抉择了。
这样的情况下,或多或少,三个皇子应当是都有人选择的才对。
可偏偏,选楚知行的一个都没有,那便只有一个解释,那些人曾见过他,并真切地知道他不是二皇子!
楚知行一旦想通,整个人都有些慌了,他目光四下乱扫,看到那些信和荷包,顾不上景元帝猜疑的视线,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大声道:
“还有这些!楚矜言,宫中如此绣样,除了你母亲谁还能做出!这、这几封信,是用上乘的笔墨纸张写就——对!我记得,尚宫局前日理账的时候才说过,就是你宫里领走了一份开化纸!”
楚矜言忍不住要笑,楚知行如此配合,他都要怀疑对方是自己人假扮的了。
“大殿下是说,我去尚宫局领宫廷用纸,然后施施然将谋反大计写上去,还交给一群戏子保管,最后甚至留下了我母亲亲手缝制的荷包吗?”
“……”楚知行恶狠狠地,“谁知道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楚矜言不愿再理他,转向景元帝,深深拜倒:“陛下圣明,母亲给我缝制的荷包,想来以梅为喻,从不曾绣过翠竹——只是,母亲确有一木匣,只用来放松竹绣品,极珍重之,不久前却遗失了一只荷包,我们将冷宫上上下下都找过了,最后却也只能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