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渡桥是被浓郁的花香熏醒的。
她几乎有些迷茫,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这样粗糙的香料。
做鬼尊后她忙着修炼,平日里齐瑜给她熏的都是亲手炼的灵香。而在做世子妃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定远侯府里半点没短着她,用度和宫里的娘娘差不了多少,熏的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香。
而这香显然工艺不足,制香的匠人可能捣两下花汁子就敢拿出来卖了。
易渡桥能毫无芥蒂地啃一块大娘做的葱花饼,却万万忍不了被人糟蹋鼻子。
她睁眼,翻身坐了起来,当即就要去找香味发出的来源。
面前的场景与她想象中大不相同,用来做被褥的锦缎华贵,花纹却是两百年前左右的款式,老得掉了牙。而其他物件——例如香炉一类也是如此,所做的款式易渡桥只在拍卖行里的古董上看过。
这就说得通了,大楚两百年前的香料技艺的确不甚发达。
她先用茶水把香炉熄了,疑惑地想道:这地方是哪?
如果芥子破了,她想必会回到马车上,而不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几百年前。
易渡桥猜测,现在她所处之地也是个芥子。
想到这,她坐在床上不由自主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祁英等人还在往前途未卜的永安城行去,她却因为贪恋一时重逢而在人骨柴所化的芥子里耽误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芥子内外时辰的流速相不相同,唉,着相一时,耽误的事可太多了。
她不是山中鬼修的徒弟了,不能为所欲为地享受那些虚无缥缈的幻象。
一脑门官司的鬼尊又生出了疑惑,如果没有断崖上那一出,她应该还在和李轻舟纠缠,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李轻舟为什么要叫醒她?
就像精心给她编织了一场梦,又明白她有更多的责任,不能停留太久一样。
“小姐,该梳妆了。”
门外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笃笃”地敲门,“赏花会还等着您呢。”
赏花会?
她如今大概是个闺中小姐,易渡桥应了声:“进来吧。”
多说多错,她顺从地被侍女扶至妆台前,暗自思考这层芥子破局的关键在哪。
然而易渡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先被侍女摆弄着面对铜镜——
她呆住了。
侍女眉开眼笑地说的什么,易渡桥一概没听清。
震惊的神色尽数映在了铜镜里,易渡桥试探着张了张嘴,镜中影像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易渡桥化成灰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它属于李轻舟。
所以,她现在的身份是李轻舟?
一介鬼道大能生前竟然是个会去参加赏花会的闺中小姐,易渡桥顿时觉得她的经历也没有那么离奇了。
从闺中小姐到万人敬仰的阵修,再变成断月崖里无名无姓的山鬼……李轻舟的生平看似明朗,却越来越像覆上了一层白雾,和芥子中她的脸一样,看不清楚。
侍女正蘸了花水盘头发,见她神色骤变不由愣了愣:“小姐,怎么了?”
易渡桥平静道:“没事,刚才做噩梦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侍女惊道:“我们再去寺里拜一拜吧,自从那天小姐回来后就总做噩梦,茗茶听了担心。”
没想到真让她误打误撞地碰上了,易渡桥摇头,不小心扯到了尚未盘好的发髻:“嘶。”
名叫茗茶的丫头登时忘了什么噩梦,紧张地察看小姐可曾伤到。
易渡桥当然不会为几根横死的头发发愁,更何况头发的主人又不是她。她在担心另外一件事,齐瑜哪去了?
按照常理,齐瑜应该会附身在芥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易渡桥有点担心她能不能应付得来。
只希望她们能尽早遇到,心里也有个底。
她半点没想起来还有个徐青翰,托着下巴,看李轻舟被茗茶打扮成了一朵娇花。
李轻舟年轻时的眉毛还没有那样挑,茗茶把她眉峰上多余的眉毛一根根绞下来,再用眉黛勾上几笔,她整个人的面相都变得柔和下来,涂上胭脂,是个算得上清秀的姑娘。
这时,茗茶不经意向下一看,发现了挂在她身上的人骨柴:“咦?”
她没见过小姐戴这样的项链,欲言又止,把一句“这项链看上去有点吓人”咽了下去。
易渡桥没摘,她的随身芥子似乎被封印了起来,连带着杨柳枝也不知所踪,全身上下只有这根人骨柴被带了进来。
茗茶总不好管小姐的事,只能再往她脑袋上插几根簪子,玉石撞得叮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