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地掠过了襄平城的上空,剑光划出了道惨白的虹光,冲出了几十里地却又愣愣地停了下来,几乎茫然地低下头,看向脚下绵延万里的关隘。
徐青翰眨了眨眼,心想:去哪呢?
他漆黑的瞳孔里依稀析出了血色,万人追捧的天等灵骨站不稳似的晃了晃,直直从剑上掉了下去。
徐青翰没挣扎,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始无终的大梦中,任由自己从高空中摔落,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他向上缓缓伸出了手。
他不该有如此虚无的盼望,可希冀仿若藤蔓暗长,细细密密地攀附上整颗心脏。
易渡桥会不会……接住他?
不退剑陡然向下疾冲,险之又险地接住了它的主人,使其免于摔得筋骨尽碎的下场。
金碧辉煌的发冠没受住颠簸,从徐青翰的头上掉了下去,磕在了石头上,用来连珍珠的金线断了,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徐青翰仰躺在剑上,低低地笑了。
怎么会有人来救他。
一个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徐青翰。
“都说大乘以上一步一心魔,这是被我个区区化神遇上了。”
徐青翰被炽烈的阳光晒得半眯着眼,笑出了声,“幸甚至哉!”
心魔微笑的弧度与他一模一样,森森道:“她可没追上来,失望吗?”
徐青翰的指尖动了动,不退剑安安稳稳地把他放在了地上,撤开来。
他的一只手遮在了脸上:“我早知道她不会来。”
要是还在蜃楼大阵里,他可能还不信易渡桥会舍得看他陷入险境。
可战场上,他再次姗姗来迟,抓不住易渡桥的感觉越来越明晰,甚至盖过了他那颗不可一世的少爷心。
徐青翰一骨碌坐了起来,心魔随之落地站在了他身前,非得碍他的眼不可。
徐青翰双腿交叠,嚷道:“反正我也只是喜欢当年那个世子妃而已,我还不信忘不掉了!”
心魔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既然如此,我可不应该在这。”
要是徐青翰真能看开,心魔又是从哪里来的?
徐青翰:“……”
心魔说话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吗!
心魔直视着他的双眼:“我怎么记得,我并非是在六十年前出现的?”
他生在襄平的战场上。
当时徐青翰的真元亏空,心神激荡下被心魔寻到了可乘之机,就此扎根于内府之中。
几日以来,心魔无时无刻不在徐青翰的耳边聒噪,他能撑着去军帐里听人说话已然不易,自然没了看热闹的雅兴。
徐青翰瞪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等心魔说话,他又反悔似的一拂袖子,“算了,你别说了。”
心魔才不听他的,悠然自得地展开折扇:“心里的到底是世子妃还是易渡桥,你不清楚吗?”
“你就算学也学不出本世子半分的风流倜傥。”
当真是被惹急了,徐青翰甚至用了凡间的自称,“我喜欢她?那不是自讨苦吃,我最多就是想看看她变成了个什么样!”
心魔把扇子揣进了怀里,没说话,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徐青翰被盯得发毛,冷哼一声:“别白费力气了,我本来也没有飞升的宏图大志,就想在人间多玩几百年,你就算说出花来也没用。”
“是吗?”
心魔来了兴趣,笑得愈发灿烂,嘴角扬得要到太阳穴上,近乎有了狰狞的意味,“可是易渡桥已至元婴巅峰!等她修好道心,修为一日千里,你如何才能追得上她?”
——徐天贶,你还配得上她吗?
徐青翰毫不动容:“我乃天等灵骨。”
心魔:“生了心魔的天等灵骨。”
修士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心魔。
阻碍修行事小,大不了再多修炼几年也能勉强补上。可若是让心魔影响了心志,不仅在大道上难以寸进,更容易修为倒退,乃至于走火入魔。
都说因果报应,徐青翰当年错信人言,如今还真是应了那名叫易渡桥的情劫。
他抓了把凌乱的头发,双眼中血色愈甚,哑声道:“滚。”
心魔的脸忽然扭曲起来,属于徐青翰的五官四处乱跑,看不出个人样。徐青翰的十指紧扣,周身灵力被他强行收归内府,连带着心魔一起搂了进去。
刺耳的笑声终于停了,徐青翰的手撑在了草地上,指甲里染了脏泥。
他无比狼狈地蜷缩起来,哇地吐出了口血。
易渡桥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嘟囔道:“谁在惦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