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暂时不会出手。”
易渡桥低声道,“不过此次北蒙人来势汹汹,此事也难料。你可知祁飞白如何了?”
祁飞白实在是太不如何了。
整个襄平城他了如指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少有人知的小路。那路通往一个半人高的小门,平日里门关上,与城墙严丝合缝地贴合起来,一眼扫过去几乎看不出异样。
而当他到了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女人被钉在城墙之上,眼睛睁得溜圆,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北蒙人要对她出手。
而孩子则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拦在小门中央,他的肚子被北蒙的弯刀剖开,内脏流了一地,看起来像只被屠户宰杀的牲畜。
祁飞白认得他们。
他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城主夫人常会留一碗饭菜,等着他从军营里回来填肚子。而祁飞白会带给那孩子许多新鲜的小玩意,只等那孩子叫一声哥哥,便眉开眼笑地把他抱起来,心想:我也是当哥哥的人了。
偌大的襄平城里,终于埋进了祁飞白亲近的人。
他对上凶神恶煞的北蒙人,心里半点不觉得恐惧。
神色比祁飞白想象得还要平静,他漠然地抽出弯弓,对准冲上来的敌人。
他要把这些人都杀光。
然后带着城主夫人他们的那一份冲出城去,城里的百姓和军士还等着他驱动大阵,救他们的命。
面对孤身前来的楚人小崽子,那些北蒙人丝毫不怕,反而猖狂地大笑起来。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揪下祁飞白的头颅,看看楚人的血和牛羊的血到底有何不同,尝起来是不是同样的香甜可口。
为首的那个北蒙人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箭矢打碎了他的喉结,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楚人的弓使得比他们还要好?
祁飞白的指节绷得发白,几支长箭连发,瞬息间夺走了一排北蒙人的性命。
他们终于反应了过来,狂怒地向他砍去。
该死的楚人!
箭囊里的箭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北蒙人的尸体堆叠成山,祁飞白缓了口气,向箭囊里探去。
摸了个空。
见他手里没了箭,北蒙人顿时扑了过来,祁飞白险而又险地仰身避过,两手上举,弓弦套在那人的脖子上狠狠下拽,血溅了满脸,糊得祁飞白的眼前鲜红一片。
祁飞白被轰然坠下的北蒙人压倒,无暇顾及下身,眼见弯刀就要剁掉他的小腿。
危急时刻,断喝好似疾风割叶,吹开那在祁飞白的腿上割开道血痕的刀刃。
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女斩落北蒙人的手腕,旋身上挑,那人连声都没来得及出就归了西。
她的身量不高,剑招轻巧,蝴蝶似的穿梭在北蒙人之中。奇异的是,死人的血几乎要汇成一条小河,她的身上却连半滴都没沾到。
祁飞白来不及多想这天降的神兵从何而来,推开身上的尸体,却见那少女扔过来一把剑:“拿着!”
剑刃雪亮,显然是把好剑。
有了那少女的帮助,与北蒙人的交锋如同砍瓜切菜,祁飞白草草地抹了把脸上的血,手已经酸痛得麻木了,劈砍的动作几乎全靠着本能。
当最后一个北蒙人倒下的时候,祁飞白的手抖得厉害,没握住剑,掉到了地上。
他急促地扶着膝盖喘气,血沿着他的下颌滑了下来,高束的头发被粘得不成样子。
“多谢女侠相助。”
祁飞白没意识到如今他有多狼狈,随手扯下脏污的衣角包扎伤口,翻身上马,“今日我实在是有急事耽误不得,此恩飞白日后必将报答!”
那少女抬眼,她本是十分娇俏的容貌,脸上却并无丝毫笑意,平白添了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她伸出手,把丹药递给他:“带我上马。徐师叔要我过来帮你的,你要谢便谢他。”
祁飞白一愣:“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少女道:“玄晖峰,岑小眉。”
第36章 雁归乡 (八)
“娘的, 北蒙人哪来的这么多灵炮?”
伴随着城墙上一阵剧烈的震颤,祁英发了狠地把战旗立了起来,原先挥旗的小兵被炮弹轰断了一双胳膊, 被同伴绑着强行抬下去了。祁英将它递给一旁的兵士, “旗不能倒,明白了吗?”
那兵士高声道:“明白!”
写着“祁”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扬起, 黑色的刺绣上溅了血,染出了视死如归的暗色。
战旗挥舞的空隙间,他依稀能窥见几分天色。
乌云低垂,是个不安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