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易渡桥和齐瑜都清楚,也默许了。可是为何那阿婆从山下回来便不肯见人?肯定有猫腻。
“你家在何处?”
易渡桥话音未落,却见一个中年女子急匆匆跑了过来,把那怯怯的小姑娘抱进怀里,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冲撞庄主了。”
易渡桥被她身上的皂角味刮了一鼻子,感觉比起那小姑娘她更像冲撞。
“你便是她说的那个邻居婶婶吧。”
她站起身,双手各拉着个孩子,“正好,烦请带我去瞧瞧。”
那女子明显神色不对,犹豫道:“不过老人家是染了风寒,不必劳烦庄主了,也省得过了病气。”
易渡桥不咸不淡地笑了声:“是吗?”
仿佛被她这声笑吓着了,那女子缩了缩脖子,没敢出声。
反倒是小姑娘哭闹着要下来:“你放开我,我带庄主姐姐去!”
易渡桥做了个“请”的手势。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倒要瞧瞧,那女子拼命遮掩的到底是什么事。
山庄里的房子算不上大,凡人们裁量尺寸,修士们按照要求伐木造房。往日里杀人的刀被用来削了木头,若是有点灵性的,也不知道可曾入过梦大骂主人暴殄天物。
小姑娘叫云云,一路上叨叨个没完,说阿婆姓刘,在逃荒路上捡的她,又说阿婆人可好了,能做出来天底下最好吃的小馄饨。
还会给她多卧一个蛋。
刘阿婆的房子不高,易渡桥要微微低头才能进去。
门自然是锁上了,连窗户都被木头抵着,铜墙铁壁似的把所有人拦在外面。
易渡桥不由疑惑,不进不出,刘阿婆吃什么?
等到一挥手破了铁锁后,易渡桥便明白了。
床榻之上蜷缩着一个老人。
她几乎算不太上“人”了,枯瘦的四肢蜷缩在被褥里,双颊凹陷,浑浊的眼珠子要从眼眶骨里蹦出来,嘴唇干燥得起皮,仿佛呼吸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气力。
最可怖的是,层层叠叠的脓包从她的脖颈上冒了出来,如同枯树桩上长了几十斤的大蘑菇,粘稠的液体在蘑菇中涌动着,依稀能听见黏腻的响声。
易渡桥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告诉所有人,立刻搬走。”
她用背抵着门,努力向孩子们撑出个宽慰的笑,“阿婆生了病,放心,我会治好的。”
云云摇头,有些执拗地拉住她的手:“我不走。”
易渡桥:“听话。”
没等云云再开口,那女子却抢了话茬,眼睛里含着泪:“庄主是要……把刘阿婆清理了吗?”
“我知道你们为何瞒着我,不就是怕我看到了之后把你们赶走吗?”
易渡桥直截了当地说道,“断月山庄说到做到,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庄众。这病来得蹊跷,把孩子们带走,快!”
刘阿婆生了重病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便在断月山庄的每个角落里蔓延开来。
一方居所被尽数清空,只剩下了易渡桥与闻讯赶来的齐瑜,其他人被下了死令,不得靠近。
而云云一众与其有过接触的,被齐瑜安排到了医堂里暂住,不得任何人探望。
此事声势浩大,难免会使人心惶惶。
可易渡桥没有再好的办法了。
她戴着一只奇异的手套,那手套用铁线编成,每寸都刻着齐瑜看不懂的符文。
刘阿婆睁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她好像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只能呜呜咽咽地吐出白色的脓液,显然已经被她咬破了。
齐瑜终究是没忍住,转身冲了出去,扶着门弯腰干呕起来。
她的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换一双没见过此等恶心情形的眼睛。
易渡桥没比她好多少,她挑开刘阿婆的衣襟,白花花的脓包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仿佛随时都能炸开。
她没再进行下一步,保全了刘阿婆或许已然混沌不堪的自尊。
“阿婆,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她耐心地问,“若是能,便眨一下眼。”
过了许久,刘阿婆的眼皮缓缓地动了动。
易渡桥和艰难赶回来的齐瑜对了个眼神,继续道:“你这身病,是不是下山时染上的?”
这次不用她说,刘阿婆很自觉地眨了眨眼。
她的神色凝重了些,山下有活人的地方只有不回头关。
不,不对。
难民北上,每个山旮沓里都有横陈的尸体,源头简直没得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