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吴伯敬才泄出声冷笑:“……所以你把我也布置进了阵里,此次没有‘吴伯敬’出来救‘方絮’,是因为我就是他,是吗?”
方絮谦逊地点点头:“义父神机妙算。”
吴伯敬千算万算,却也没算到方絮的野心这样大。
方絮在无数次飞升的野心与欲念中淬炼道心,奇异地合了无情道的路数,使得道心愈发凝实,像一张不肯被扯碎的白纸。
她哪里甘心只跟在吴伯敬后面捡残羹冷炙,她想要亲自叩问天道,于是携着青霜剑,向天道走了一步,再走一步。
道心如此剑。
这才是方絮的道。
这边吴伯敬和方絮吵得热火朝天,一方临到终点被掀了摊子,看起来要走火入魔。另一方仗着道心安然如山,他疯任他疯,反正大局已定,是她赢了。
易渡桥奇怪了,做柴火这事可曾问过她的意见?
元婴巅峰的灵力放出的刹那,一道化神初期的灵力紧随而来,涨潮似的,推着它往前狠狠一撞!
一时间满地迷茫的村民都化成了灰,祭坛四分五裂地塌了下来,蜃楼大阵被撞得抖了三抖。
两道灵力差了个大境界,竟然融在了一起,摧枯拉朽地迎上方絮的剑意。
方絮的身子浮萍似的晃了晃,七窍流出血来,缓缓地抬起手,把嘴角的血迹抹干净了。
“易辜月,我们做个交易。”
她将被阵法困住的吴伯敬拎了出来,“他被困在阵里,修为与这些纸人无甚分别。我拿他当最后一根人骨柴,你与徐天贶可以自行离去,如何?”
吴伯敬低低地笑了起来:“你骗……”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青霜剑光一闪,割下来了他的半截舌头。
舌头落在地上裹满了尘土,吴伯敬痛得两眼翻白,几乎痉挛。
血迹溅到了方絮的脸上,她毫不在乎,重复道:“你意下如何?”
易渡桥笑了笑:“好啊。”
好个屁。
蜃楼大阵里流的是修士和百姓的血,堆满了整个祭坛的人骨柴给他们留下了七条走过的歧路,既然承了情,就没有不还的道理。
死者尚未瞑目,剑上染血的修士岂能如愿。
走了个吴伯敬来了个方絮,还想叩问天道,也不问问天道乐不乐意答她。
易渡桥走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五官扭曲的吴伯敬。
断月崖上种种些微的小事走马灯似的浮现出来。
吴伯敬其实不太懂姑娘的喜好,总喜欢给她买些小孩才喜欢的甜食。有时候易渡桥不大愿意早起,便窝在被褥里不出来,男女有别,吴伯敬只能脸红脖子粗地等在门外,拿她半点法子没有。
是他陪着她走了那么长的路。
“山鬼前辈真是你的师妹吗?”
易渡桥低下头,杨柳枝抵在他的心口,“我猜不是。”
鲜血沿着吴伯敬的下巴滴在地上,扭曲成一句话:猜对了。
易渡桥又问:“她当真是寿终正寝的?”
吴伯敬咧嘴笑了,牙齿被染成了血红色,眼睛也是红的,看起来格外瘆人。
不是。
他没看到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易渡桥只是点了点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说完了我好送你上路。
血液沉寂了会,忽然兴奋地扭动了起来。那字散乱得没个型,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着实伤人眼睛。
——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怎么修好道心。
一旁的徐青翰欲言又止,却见易渡桥随手将地上的血迹拂去了:“如果有道心的人都像你这般恶心,那我宁可不要。”
杨柳枝缠绕上吴伯敬的脖颈,伴随着“喀拉”的脆响,吴伯敬的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软软地垂了下去。
犹嫌不够似的,杨柳枝一圈圈地绞紧了,柔软的脖颈再也无法承受此等力量,血肉被撕裂开来,头颅滚落在地,和那半截舌头做了伴去了。
易渡桥:“死透了。”
或许连吴伯敬也没想到,他步步为营了半生,最终却死在了亲手画出的阵法里。
他骗了易渡桥,自然就有方絮骗他。
报应不爽。
不过报应还没完,吴伯敬的头被踢出了老远,易渡桥的鞋尖上沾着血,慢慢地停在了方絮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