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让心智不甚坚定之辈看到这等景象,怕不是要灵识混乱,分不清真假了。
呜——
低沉的号角吹响,村民们围着祭台手舞足蹈起来。易渡桥没见过这种舞,不过也能猜得差不离,北地信仰的邪神比苍枢山的山头多,祭祀之舞更是数不胜数。
舞跳得越来越快,铃铛急促地随着鼓点响了起来,成了种奇异的韵律。
易渡桥像是听见了白纸村中土地的低语,纸仙由空中俯身,保佑这鸟不拉屎的小村庄风调雨顺。
随着节拍越来越快,村民们粗糙的衣摆被风吹了起来,每个人都带着笑容,期盼地抬头,希望能看见神仙显灵。
神像站在了祭台两侧,冷眼旁观。
正专注地看着,易渡桥的手抵在了柴火上,下意识摩挲两下,忽然觉得不对。
柴火有这么滑溜吗?
她从中抽出了根柴火细细摩挲,它的表皮光滑,纤细且硬,看不出是什么做的。
有点像灵兽的骨头。
更像人的。
刚想放下,易渡桥的耳朵旁边嗡一声响,她的太阳穴被人拿小铁锤砸了似的,疼得神色都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细碎的低语响起,易渡桥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刚才是在荒凉的村庄,下一瞬便到了燃烧的祭台上……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徒弟苦苦哀求师父莫要救他,最后师父被纸人洞穿了胸膛,死在了徒弟前面。
有兄弟姐妹携手进退,奈何行差踏错,一同丢了性命。
有夫君替妻子上了祭台,被诡谲的火舌吞噬,烧得只剩下了焦黑的骨头,掉进柴火堆里,不见踪影了。
无数的视角交替错落,最终无一例外,均通向了黄泉路。
最终,柴火里面留存的话音变成了短短的七条村规,反复在易渡桥的脑海里出现着。
易渡桥顿悟。
他们不是第一批来这的人。
每一条村规,都是前人拼死走出来的歧路。
第26章 苍生柴 (三)
“你的意思是, 这些都是人的骨头?”
徐青翰顿时浑身都不好了,依着易渡桥的言拿起根人骨柴摩挲,“没有声音啊。”
人骨柴上缠绕的灵气如同沉墨般暗淡下来, 絮絮的低语声犹在耳畔, 易渡桥定下心神,从修士们的遗言中挣脱出来。
她不甚惊讶地换了支人骨柴握着:“我并非常人, 能听见孤魂野鬼的声音想来也是正常。”
确认了只有鬼修才能通灵后,易渡桥大致将猜测与徐青翰讲了一遍。
刚到白纸村的时候,她曾疑惑于为何村规自相矛盾,不像正经立下的规矩, 倒像是阎王的催命符。
如今一切都明了了, 前人们的死法各不相同, 在临死前将所获知的信息整理成寥寥一句规则,传递给下一个入阵的人。
信息有真有假,后人又推翻前人留下的村规, 再次投身入通往黄泉的苦旅。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探索出的讯息通过村规留了下来, 期盼着有人能逃出大阵的禁锢,带着他们那份活下去。
而最新的一条……
易渡桥扫视过祭台下的村民, 咬字很缓, 近乎一字一顿地低声复述:“白纸村里并无纸人。”
如果这就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那位前辈为何而死?
她想不明白,此方村子里还有什么秘密没被发现, 才会让他落得个祭品的下场。
身为本次纸祭大典的祭品, 易渡桥半点没慌。
蜃楼大阵里有天道插手,任何伪装都会现出原形。而随叩心印露出来的东西不是别的, 正是她被封了许久的元婴灵气。
易渡桥不怕疼,她早就意识到乱窜的灵力正在淬炼她的经脉与内府, 试图变成共生的两副周天。
奇怪的是,徐青翰的境界明明比她高出一截,不知为何,一直都没戳穿她。
易渡桥没追究这个,她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让她身负两副周天,此事也在吴伯敬的计划之中吗?
“吴伯敬想把我也变成柴火。”
醍醐灌顶似的,易渡桥的语速飞快,“他把我送进问天阁,就是为了让我修出来两副周天,相辅相成,使我的经脉要比其他修士所藏灵气更多。就像灵石,如果别人是月息,那我就是天元。”
徐青翰倒抽了口凉气:“方絮的道心和这堆柴火不够烧的,他还想拿你来驱动大阵!”
可易渡桥直觉还有不对:“我此次进来不似在他的计划之中,莫非吴伯敬还惦记着别的东西?”
徐青翰福至心灵,想起来在祭台边上时吴伯敬说的话。
他下意识看了眼易渡桥的腰下,那是内府所在之处:“他可能……还想要你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