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阔那会头发还没白,和在徐青翰的记忆里一样,是个挺亲厚的人。他那会才十来岁,远远没到收徒的年纪,便求着前任峰主收莫生为徒。白捡个天等灵骨的好事没人会不乐意,前任峰主遂破格添了个徒弟,就此两人结拜,莫生前边添了个白,也算段兄弟情谊。
而这段兄弟情谊坏就坏在了白莫生天资太高。
多年后,他炼出来了个不容于世的仙器,引得白阔道心不稳,走火入魔。也正是因此,当年白阔的道侣为了救他而身陨,就此白莫生潜逃出山,再无踪迹。
“你知道我。”
白莫生的虎口扣在了徐青翰的喉间,“说,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师叔莫急啊。”
徐青翰笑着把他的手扒拉了下来,“我对那些前尘往事没兴趣,只求杨柳剑而已。”
见白莫生没反应,他又道,“若我没猜错,当年那引起灾祸的仙器名唤山核,是也不是?”
白莫生的脸色终于变了。
徐青翰趁热打铁:“可惜啊,这山核却被白阔炼了出来,交到了愁杀人手里。你也知此物除了极为强大外能惑人心智,为了我的心上人免遭其祸,还是借剑一用较为妥当。”
而他话音刚落,方絮与岑小眉面前的白莫生消失了。
青霜剑不知何时被从剑冢中拔出,插在方絮的脚边。失而复得的本命剑总归是要珍摄几分,没待她将青霜剑拔出细细查看,手腕就被另一只覆着薄茧的手握住了:“我找到你了。”
岑小眉的眼睛明亮如星子,她有好多话想问,却在视线下行,看见方絮凸起的肚腹时脱口而出:“师尊,你怎么了?”
方絮神色冷淡,将手从她的掌心里抽回来:“我已被问天阁除名,不是你师尊了。”
岑小眉不依不饶地还要去抓:“我不信。”
面对方絮时,她眉眼间的霜意霎时散去,像个小姑娘似的刨根问底,定要找出个结果。
面对这等追问,方絮也有些许哑然。她岔开话题:“陶家峰里的母蛊寄生在我的内府之中,恐怕等到足月之时便要破腹而出。你若是不想死,现在走还来得及。”
岑小眉早就过了会被吓到的年纪:“我已经筑基巅峰了。”
她或许期待过方絮会露出其他的表情,赞赏也罢惊讶也好,总该是有些反应的。可惜方絮的五官像是被焊在了面皮上,轻轻一点头:“与我何干。”
岑小眉愣住了。
怎么能与她没有干系呢?
她张了张口,又问道:“当年之事,徐师叔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絮沉默地看着她。
母蛊在皮肉之下交缠蠕动,挤出一种近乎令人作呕的“咕叽”声响。方絮将青霜剑比对着鼓胀的腰腹,一边想着怎么剖出来能痛快些,一边想着要如何回答岑小眉。
……后者果真比前者更加难以回应一些。
她一方面不想让岑小眉和她一样,意识到她的师尊和当年她的义父一样,是个为了一己私欲而作恶多端的恶人,当年方絮不辞而别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另一方面,方絮追寻的大道太过偏激,纵然在她看来再正确不过,却也明白这条路比易渡桥的“道”还要难走。在这条人命铺成的血路上,方絮不想让岑小眉随着她走。
她更不愿意在岑小眉面前撒谎。
方絮没有过正经的师承。就算是李阅川,在他面前她也是算计居多。
看着岑小眉眼睛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后悔。
如果当年李阅川让她收徒的时候她再坚定一点,没有随便拎个徒弟交差,那么如今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等情形了?
方絮又想,这师尊的牌坊立得真没意思。
方絮道:“徐青翰所言非虚。”
此言一出,岑小眉一直以来撑着的脊背像是被什么压垮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抱着琢玉剑蹲下身去,里边藏着的青霜剑残片冰冷非常,贴着她的颊侧,把泪水凝成了霜色。
很多年后,久到方絮的尸骨已经化成飞灰。
岑小眉才惊觉那是她此生最后的一滴泪。
无情道的传人,本就不该落泪。
剑冢中千万把长剑忽然长吟出声,灵力朝岑小眉的方向席卷而去,紫红云霞在陶家峰上聚起,声势浩大得不比筑基时差到哪去。
岑小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整个人轻得像一片羽毛,被灵力托了起来,内府里本来一盘散沙的灵力像听见了什么号召,成了个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