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与丹修两道都讲究淬炼心志,前者是为了不生心魔, 后者是为了不炸锅炉。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灵草随时都有糊锅底的风险, 每个丹修都对着焦黑的丹炉道心动荡过。
除了崔漱冰。
“想什么呢。”
传闻中从未炼坏过丹药的丹修大师对他笑了笑,转头低声道,“师侄,我瞧着像合欢宗的手笔。”
许风面色凝重。这事沾染上谁都不好办,何况是首次来问天阁做客的邪修。况且他和崔漱冰想得一样,莫寻欢堂堂一个化神,找个炼气修士采补算什么事,还能正好给姓杨的看见?
除非是合欢宗蓄意破坏大宴,但如此下来她也讨不着好,许风不大相信莫寻欢会做出这等事来。
一边的杨修士正好听到了这句,当即像抓住了耗子尾巴似的嚷了开来:“我就知道那女的不怀好意!这下子崔峰主也说了吧,就是莫寻欢做的!”
莫寻欢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杨修士闭嘴了。
“我不信是你做的。”
易渡桥的语气平淡,显然这几个人想到了一起去。
与此同时,莫寻欢的沉墨印亮了起来。她无声读着易渡桥发来的讯息,微微笑了。
——我昨夜看到了个穿红衣的身影,想来不会是你。
——为什么?
——你是化神修士,若是当真心里有鬼,哪会让我一个小小的元婴察觉?
——好聪明啊辜月!
——此次行事,始作俑者可能会有两方。
——问天阁和愁杀人?
——是。
——我倒不这么觉得。
——怎么说?
——若是问天阁,在他的地盘下出了这档事,东楚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要我说呀,还是愁杀人的可能性大。不过……
——不过如果是他们做的,目的何在。
——英雄所见略同!
这个问题易渡桥暂时没有答案,于是她把手从沉墨印上拿开,找了个位置坐下。
崔漱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向她颔首:“易庄主可有见解?”
易渡桥的指尖拂过袖口,不欲与仙门中人多说:“并无。”
但崔漱冰的好奇心远远超过了传闻所言,直到众人散去,易渡桥琢磨着怎么去趟宿火峰的时候,崔漱冰跟了上来:“庄主且慢。”
易渡桥缓下了脚步:“怎么?”
她对正道中人顶多算作不苛待,实在没必要给他甩什么好脸,于是神色显得淡淡的,“若是问我天枢学宫弟子一案,那我无可奉告,也无话可说。”
崔漱冰的话被堵了回去,他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既然不愿意谈,那你我便不说此事。易庄主,此次来苍枢山可还觉着招待尚可,可有不妥?”
他说话好似也与旁人不同,话里话外尽是拉家常,但听了却让人如沐春风,生不出半分抗拒之意。易渡桥遂也乐意同他讲上两句:“天下第一大宗,如何能有不周?”
“易庄主这话就是见外了。”
崔漱冰半开玩笑道,“若是往日,你我之间还能称一声同门。”
易渡桥摇头:“那我可当真是难得高攀。”
此时,她的神采似乎因为他的几句话而活泛起来,咬字轻快道,“不过我只是去过见道堂和玄晖峰,旁的一十六座峰倒无缘得见,不知可否前去一观?”
崔漱冰一愣,旋即痛快地应了下来:“自然。”
送上门来的峰主不用白不用,易渡桥挑的第一座,是崔漱冰所在的枯荣峰。这选择合乎情理,枯荣峰又与宿火峰相连,自是不二之选。
枯荣峰上灵草丛生,灵力如有实质,迈入结界的刹那无数灵力向易渡桥奔涌而来,她霎时心神一清,心想断月崖怪不得不招待见,比起枯荣峰还真是穷乡僻壤。
直到她看见用月息刻出来的枯荣峰山石,价值连城的灵石在此处竟然仅是装饰——易渡桥眼神一动,不对。它是整个护山结界的阵眼。
“饮眇字迹粗陋,易庄主见笑了。”
崔漱冰坦然笑道,“当年酒醉后随手之作,被徒弟们保留至今,惭愧惭愧。”
易渡桥道:“峰主的字若还是粗陋,那我当真是自愧了。”
心下评判道:崔饮眇,好字。
她随着崔漱冰向内走去,小路周围的灵草郁郁葱葱,漫山遍野尽是浓郁的灵气,烟雾缥缈,紫气萦云。比起玄晖峰,倒真是枯荣峰更像仙境。
易渡桥小心地绕开一只突然窜出来的灵兔,那小东西毛茸茸的,亲近地往崔漱冰身上蹭。他俯身把灵兔抱起来,脸上的笑容柔和得不似作假,又将那小灵兔往易渡桥的怀里放:“你抱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