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易渡桥解释道:“这是沉墨,用来连接神识最好使,想来在魂魄上的效果也一样。别弄丢了,我可买不起第二颗。”
荀洛挠头:“你不是鬼尊吗?”
易渡桥:“……”
她想起来被齐瑜把控得严严实实的库房,又想起来如今价格水涨船高,要十两月息才能换一两的沉墨,默然了会,道:“小孩子别想太多,会长不高。”
长不高这种威胁对于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好用,荀洛当即惊恐地闭上了嘴,以目光示意他绝对不会再多嘴了。
他住了嘴,那颗沉墨却突兀地发起了烫,灼得荀洛皮肤生疼,又要哭出声来。
易渡桥头疼地拽过她的手:“你和云云就该对着哭。”
那个小徒弟自从拜入了她的门下,好像就没正经学过一天法术,日日跟在齐瑜后边抱着颗下凡星引气入体——断月山庄穷,齐瑜决定能省则省,先凑合着磨开经脉再说。
易渡桥曾经试图提过改用地章,被齐瑜毫不留情地驳回了,理由是没钱。
古往今来,果真只有钱之一字最令人伤心。
该给云云去个信了,再给她备点功课,今后的路也能省心些。易渡桥这么想着,把沉墨中跃动的光点牵引出来,放在窗边,静候它指出荀洛魂魄碎片的方向。
反正皇宫的结界等明日祁飞白入朝觐见后才能炸,不急,去瞧瞧魂魄碎片丢在了哪也好……不对,云云……云云全名叫什么来着,好像没和她说。
易渡桥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神色忽地一凛,那细碎的光点铺鹊桥似的伸出了老远,一路指向了国师府。
怎么会是那?
易渡桥鬼使神差地摸上了沉墨印:谈妙,谈妙。
齐瑜可能在理账,颇不耐烦地嗯了声:怎么了?
相处日久,她对易渡桥越来越没有上司与属下的态度了。
听了这话易渡桥不恼,毕竟是她有求于人:没什么,你知不知道云云叫什么?
齐瑜震惊于她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语气谴责:她空有名字没个姓氏,就随了刘阿婆,叫凭云。
易渡桥笑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倒是不错。
齐瑜陪了她一句:是不错,要回来看看吗?
易渡桥答应下来:也行。
刹那间,她与齐瑜的神识互换。不出所料,她又是在账房里,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专注和下凡星沟通的刘凭云。
刘凭云好像长高了些,头发被绑成了两撮小辫子,竖在头上晃来晃去,煞是可爱。
“练的如何了?”
易渡桥放下账本,“我瞧瞧。”
刘凭云猝然抬起头,惊喜道:“师父!”
没想到能被认出来,易渡桥纳罕道:“你如何得知的?”
刘凭云:“齐管事从来都不会问我练的如何。”
易渡桥本想记齐瑜一笔,又觉得心虚——毕竟是她霸王硬上弓,非得让她替自己带徒弟的,遂作罢。
她掩饰性地咳了声,颇为慈爱地招呼道:“过来。”
刘凭云的手没褪去软肉,易渡桥注入灵力后大致探查了番她的经脉,没去看灵骨如何。
“尚可。”
她简短地评价道,“入道后寿数千载,若是太过顾念前尘往事,修炼时恐怕难以静心。”
刘凭云低头:“云云知道了。”
看起来不是很想不顾念。
易渡桥捏捏她的小手:“不是让你忘了,是暂且放下。等你成了一方大能,想捡多少捡多少。”
她随手捞了根兔毫过来,那笔被灵力引着在纸上飞快默了几行字,“静心诀,自己读去。”
刘凭云似乎想说些什么,声音极小,:“别……”
时间不多,易渡桥摸上了沉墨印,浑然没听见刘凭云的声音:“师父走了。”
在齐瑜神识回归的空隙,刘凭云终于嘟嘟囔囔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别人拜师都有戒训,我也想要。”
一件事解决了,易渡桥不知小姑娘的心思,继续向齐瑜问另一件:我记得国师好像还挺招陛下喜欢的,他叫什么来着?
齐瑜头也没抬:易行舟。
沉墨印猝然断了声息。
国师叫什么?
易行舟?
易渡桥有点维持不住表情,笑容缓缓崩裂了一条痕迹,她把沉墨印揣回了芥子里,心下颇为不吉利地怀疑:易行舟不是死了吗?
在她的认知里,易行舟应该走她父亲的老路,走条文人的路,平安顺遂地活过百年就算圆满了。
和吴伯敬刚回永安那会她有心问过,吴伯敬只告诉她易家如今已经空了,易渡桥还以为易行舟生了什么灾病,六十来岁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