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逐渐灭了,徐青翰的脸上神色不明,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觉得问天阁有问题。”
他抹了把额头上热出来的汗,“唉,我也觉得。我就说嘛,一个小破山头怎么能在大楚长盛不衰这么久,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他说不下去了。
自己做坏事是一码事,待了几十年的师门原来是个粪坑又是一码事。
那好死不死的心魔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和他低语道:“你在怕什么?”
不等徐青翰回应,心魔幸灾乐祸地继续道,“你怕问天阁真的烂到了根里,怕以后要在师门与易渡桥之间二选一,是不是?”
“你还怕……以后你无家可归了。”
再怎么兴风作浪,徐青翰始终还是认这个师门的。
修士俯仰天地,王八似的活上个百年千年,等到亲朋好友都故去了,和茫茫世间的牵连可不就剩个师门了吗?
如果连师门都回不去,他还能去哪?
徐青翰下意识想起了定远侯府。
刚上山的时候,那里总是有人的。侯爷和侯夫人常常会给他寄去书信,问他何时归家,再让府里的厨子做上一桌好菜……
一去几十年,侯府外多了座坟,府里早就没人等他了。
他头一回认同了心魔的拱火:“是啊,本世子要没家了。”
心魔怀疑他吃错丹药了,猝不及防地住了口。
充斥整个花房的尖叫逐渐衰弱,易渡桥摸了摸耳朵,瞥了眼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的两个“李阅川”,正想走,余光却看见不朽花化成的灰烬里有什么一闪。
她本能地靠近过去,一动却觉出了不对。
从不朽花里被烧出来的灵力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过周身经脉,凡人的经脉被强行拓开,隐隐作痛。
此等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引气入体。
易渡桥加快了脚步,任由灵力在她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凡人脆弱的躯体经不起这般近乎摧残的磨炼,眼角一凉,她摸到了一手的血。
李轻舟就是这样步入仙道的?
她有意引导体内的灵力流转,不朽花吞进去的人比她吃过的米还多,灵力磅礴得仿佛掉进了天元堆里,硬生生把她的经脉冲开了。
以前从凡人之躯偶然步入练气的修士也有,不过自从问天阁对凡间邪修进行清剿之后,无论是灵气还是灵石大部分都收归了仙门,于是此等意外越来越少,等到易渡桥入道那会基本看不着了。
火势小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计,易渡桥绕过孔夫人已经不成样子的焦尸,蹲下身,看见一团乌漆嘛黑的花根。
与硕大的花瓣不同,不朽花的花根纤细,此刻在土壤里抱团成了个小圆球,像把周遭的光都吞了进去,黑得让人看不清。
她把花根拿在手里,刚刚步入练气期的神识还未成型,懒散地遍布在经脉之中,此刻却嗡然一动,像被一条小蛇游了一遍,冰得她一激灵。
大意了。
易渡桥想松手,那颗花根却黏住了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下视内府没看出来异常,她不着声色地松了口气。刚松到一半,又被抽了回来——花根朝她的掌心里面钻了进去,先是磨开了满布灰尘的皮肉,又顶进了森白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五指痉挛似的抽搐,易渡桥眼前一黑,另一只手死死握着手腕,硬是没叫出声来。
花根像是被她吸收了,除了磅礴的灵力之外,无数嘶吼顷刻间在易渡桥的耳边炸响开来。她的眼前瞬息间掠过无数张陌生的脸,一个个竭力地张开嘴,好像这样就能把困在喉口里的苦痛吐出来。
“放我出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能不能救救我?”
“救救我啊!”
易渡桥再一眨眼,诸多人脸霎时消弭,仿佛之前种种只是一场幻象。
徐青翰没比她好多少,他看见了易渡桥痛苦的神色,哪还管什么引气入体,疾奔几步,任由灵力撞上经脉,疼得嘴唇上都没了颜色,感觉化神雷劫也没这个疼。
嫌焦尸挡路,他把孔夫人踢到了一边,紧张地问:“没事吧?”
待到花根尽数没入以后,易渡桥的手掌自行愈合:“没事。”
她避开徐青翰的手,似有所觉地回过头。
花房的门打开了,浓烟滚滚而出,齐瑜站在门口,仓皇地扶住门板才没直接跪倒下去。
那是属于孔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