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翰插话:“我可看了,来的基本都是你孔家的政敌。反正最后皇帝要是真长生不老了肯定能保下你们,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他们都拔了。我和姐姐也是吧?”
孔夫人没反驳。
“哦,无妄之灾。”
接收到易渡桥“你竟然知道史书上讲的这段”的目光,徐青翰哼了声,“茶楼里都爱讲安元帝这段,长生嘛,谁不爱听。”
易渡桥心想他果然不爱读书,纠正道:“当年孔府与镇国公府交好。”
别听说书先生瞎扯了。
徐青翰:“……”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道,“那就是孔淑把我们两个请过来的,意料之外。”
孔夫人背对着不朽花,良久,她手里熄灭的油灯掉在了地上。
她道:“李家人果真聪明。”
她从怀里摸出匕首,面无表情地斩断了自己的左手,鲜血喷涌而出。
不朽花一口吞下。
被易渡桥斩断的根茎飞快愈合,孔夫人近乎冷漠地看着这两个想坏她好事的人:“那就先吃你们两个。”
第49章 有情刀 (十)
乱飞的花蕊听到了这话, 十分通人性地抖了抖,易渡桥仿佛看见了永安城巷子里耀武扬威的杂毛狗。
整个花房里的火光都沉寂下来。
面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孔夫人胜券在握, 仰头吞了几颗丹药, 手腕上的伤飞快复原。
易渡桥无畏无惧地站在花房中央,太过冷静, 以至于大大出乎了孔夫人的意料:“你不怕?”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油灯……”
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易渡桥整个人变成了一道迅捷无比的风,破破烂烂的绸缎飞舞起来, 像是只扑火的蝴蝶。
易渡桥颈间的人骨柴, 不知何时被拽了下来。
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终于露了出来。
惨白的人骨柴上摇摇欲坠地燃起了一团火, 比萤火虫还要微弱几分,堪堪照亮了她袖口上的花纹。
不朽花仿佛感知到了危险,刚刚耷拉下来依偎孔夫人的花蕊狂乱地向易渡桥席卷而去, 试图打灭那团火苗。
不过转瞬, 花蕊便到了易渡桥的身前。
但仅仅是一瞬就够了。
她一把将人骨柴按在了满地的灯油之上。
不朽花的破绽其实并不难看破。
在推断出问天阁与孔府的关系时,易渡桥敏锐地察觉出有些不对。
如果说不朽花娇弱异常, 见光就死, 那为何花房里放了这么多油灯?放几盏还不够照亮的吗?易渡桥觉得, 这更像在用油灯在“镇”着它。
就算是枕边人夜里也可能会被其捅一刀,何况是一看就不好相处的不朽花?
与虎谋皮, 孔府必定会多加提防。
所以她留了个心眼, 偷偷用人骨柴引了火种。
可能是做久了修士,易渡桥对凡人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心软。就像她当时没直接一把火将不朽花烧了, 想给孔夫人一个机会——要是她回头是岸,此事就算了。
可惜孔夫人没领会她的好意。
易渡桥丝毫没觉得后悔, 认清了再出手总比错杀好,如果因为孔夫人是个凡人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夺走她的性命,那她和放任蠃鱼作乱的问天阁有什么分别?
火舌“轰”地舔舐过地上洒落的火油,木头做的地面不堪折磨,崩开乌黑的裂纹。沿路的灯油顺着易渡桥或有意或无意踩出的痕迹烧了过去,直奔那不久前还悠然自得的一人一花。
滚烫的浓烟和不朽花扭曲的尖叫混在一起,逐渐淹没了整个狭窄的花房。花蕊尽数成灰,叶片和花瓣蜷缩起来,呈现出一种灰黄的奇异焦色。
孔夫人用仅剩的那只手死命拍打乱窜的火苗,莹润的掌心上布满了燎泡,她好像知道了大势已去,跪坐在不朽花前,任由火舌吻上了她的衣袍。
她呆愣愣地坐了一会,陡然张开双臂,往残破的枝叶里倒了进去。
易渡桥往裙摆上踩了两脚,把火苗踩灭了。
她被浓烟呛得胸口疼,没时间给孔夫人收尸,捂着鼻子道:“骗我有什么好处?”
徐青翰没反应过来:“谁骗你了。”
易渡桥倒没生气,只是觉得奇怪:“骗我你是李阅川。”
为什么他宁可编出一个算不上高明的谎言,也要竭力掩饰有心魔的事实?
谎言有如镜花水月——易渡桥一听那欠揍的语气就知道他是徐青翰了。
徐青翰不出声,死不承认。
好奇心有限,易渡桥没得到回应选择作罢,她脱下沾满了灯油的绣鞋,脚底下油腻腻的,踩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