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他得到的报酬。”
“报酬?”
“嗯,你日后便会懂得。”
没有什么大人关照过宋留,但他也偶尔听过进宫的一些贵人对他们的孩子说过类似的话,他每每听了,只觉得这些贵人在故作玄虚,后来长大了,他便觉得这是敷衍小孩子的话术。
可现在听顾景林说出这些话,他忽然觉得,这并非是顾景林在敷衍他,而是……有些话,亲自说出来,就是在疤上在剖开一道口,露出其下狰狞而破碎的血肉。
倒不如,让他从这方院子中的人与事中慢慢悟,总归不急于一时,总归过往也只是过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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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顾景林看了眼天色,心情不似昨日那般烦闷,宋留猜测是因为距离今晚那位的到来还有一段时间。
顾景林没有立刻离开西厢房,而是让宋留把衣服脱了给他上药。
宋留没有拒绝,他趴在床榻上,感受着药酒的热度从顾景林的掌心流进他的身体里,心中随之也燃起名为幸福的情感。
此时此刻,宋留生出了想要与顾景林相依为命的眷恋。他想,他是被抛弃的人,顾景林是被背叛的人,这方院子中,他们唯有彼此可信任、可依靠,他终不再是孤单一人活在这世上了。
第8章 将军
——那位不速之客终究是在天黑之后到来了。
透过窗缝,宋留看到了一个身着甲胄、身形壮硕的男人,男人面容凛冽,充满沙场的血腥,剑眉星目之间含着未褪去的杀气,虽长得俊朗,但却令人望而生畏。
此刻,他将身着白衣的顾景林搂在怀中,身形孱弱的美人被他完全嵌入了臂膀间,毫无挣扎的余地。
也正是这一刻,男人浑身的戾气仿佛突然化开了般,化作难以察觉的柔情,只为不刺伤怀中的人。
但下一瞬,锐利的目光朝着宋留开的那一道门缝射去,仿佛在警告无礼的窥探者。
宋留默然关上了窗,在墙上的笛子图案后刻下了第二个图案——一把流着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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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你。”
尉迟骁唇齿间的酒气让顾景林的耳尖添上了几分血色,此时此刻,他心心念念多时的人,就这样被他搂在怀里,让他生出了被等候着归家的错觉。
可顾景林却沉默着,不作回应。
尉迟骁也明白,若此刻松开怀中的人,或许看到的依旧是那副能割伤人的冷淡神色。
但他依旧装作不知道,借着残存的酒意麻痹着自己,自顾自地抱起了顾景林朝着屋内走去。
合上门后,尉迟骁倒了杯热水给顾景林捂着,就算顾景林低垂着眸子不作回应,尉迟骁也未曾表现出半点不悦。
他一边卸下身上冰冷的甲胄,一边和顾景林解释道:“我今日赶回京,本想着能来得及给你做晚饭的,但陛下却要开庆功宴,这不,我只能硬着头皮去了,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
顾景林翻着书页,沉默着,头也不抬。
尉迟骁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次收复通州后,我去了我们的家,你还记得七年前我们在那棵槐树下埋下的东西吗?我都取回来了。”
他将一个木盒呈到了顾景林面前,终是让顾景林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顾景林淡然道,“那里也只是旧营罢了,不是家。”
尉迟骁面色一僵,但还是尽可能地克制住了情绪,将那有些腐朽的木盒打了开来。
木盒里放着一把匕首和一封信,匕首做工简单,但用的却是上好的铁,未曾.生出一点儿锈,信大抵是完好的,未曾拆封。
尉迟骁低哑着声音道:“匕首,是我留下的,信,是你写给我的,你那时说,若我们还能回到通州,你就收下我的匕首,我就拆开你留下的信。如今,我终于拿下了通州,你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顾景林淡漠地瞥了尉迟骁一眼,接着便捏起了信的一角,对着烛光打量着,尉迟骁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可下一刻,顾景林却将信丢到了烛火里。
第9章 逼问
灼热的火舌吞没了信件的一角,在顾景林松手之后飘零而落。尉迟骁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惊慌,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将火扑灭,然而,信件终究被烧掉了一半。
他单膝跪地,拾起了那泛黄的信,灰黑的余烬脏了他紧绷的指尖,留下了难以忽视的污渍。
摊开信纸,纸上只余寥寥几笔,却表明了写信之人对他的殷切祝福。
“……乱世终定,不求君建功立业,唯愿君成一小家,一生顺遂,得享天伦。”
——这就是七年前的顾景林对尉迟骁的祝愿,不奢望他成为名震一方的大将军,只希望他能有一个家,一个他从前十余年都未曾拥有过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