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早真的很怕,再过个五年十年,连她的记忆也开始模糊,父亲就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她把菊花放在墓前,哑声开口:“爸,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
——
俞早在父亲的墓前坐了半个小时。直至手脚冰冷,全身僵硬,就连睫毛都染上点点晶莹。
四点半,她离开墓园。
坐进车里,她哈了哈气,使劲儿搓冻僵的手指,哆嗦着去开空调。
暖流倾泻而出,慢慢盈满空间,车内的温度逐渐升高。
俞早的身体慢慢回暖,手和脚也终于有了知觉。
睫毛上沾染的雪片遇热融化,快速化成几滴水珠。
她缓缓闭上双眼,任由它们落了下来。
雪下得更大了,像是扯破了的柳絮,漫天飞舞。房顶和树梢铺了薄薄的一层。
雪天路滑,开了大半个小时才到堰山。
天色擦黑,路灯将整座城市点亮。灯火微茫,自高处落下,宛如坠落人间的银河。
车子顺利开进小区南门,在单元楼前,俞早透过风挡意外撞见一抹熟悉英挺的身影。年轻的男人手执黑伞,雪花落满肩头,一身料峭清寒。
脑子里蓦地飘过两句话——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注②】
同一时间,手机发出“滴滴”两声响,屏幕由暗转亮。
一条微信醒目地挂在通知栏——
宁檬:【枣,我知道你今天很难过,让祁谨川陪陪你。】
第23章 老闺蜜 (23)
老闺蜜(23)
风刮得很紧, 雪沫子漫天飞舞,仿佛有人往天上倒了一大包棉絮。
棉絮在路灯下翻滚,越飘越密, 越飘越急。
俞早僵坐在车里,双手无意识地握紧方向盘,不自觉用力, 手背青筋突起,时隐时现。
她扪心自问:“我需要祁谨川陪吗?”
答案是需要。
何小穗说得一点没错, 人生在世, 及时行乐,想吃啥吃啥, 想做什么做什么, 该旅游旅游,该睡男神睡男神,千万别有那么重的思想包袱。这操.蛋的人生意外频发, 鬼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搞不好下一秒就宕机了。
父亲那样勤劳善良的一个人,命运照样没放过他, 让他受尽病痛折磨不说, 缠绵病榻时,还要亲眼目睹妻子出轨, 肉.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弥留之际,床前空无一人,抱憾而终。
何小穗堂哥那么优秀的年轻人, 他的人生本该一片光明, 最后还不是没强过命运,年纪轻轻就走了。
再来说何小穗, 这姑娘随便查个脑CT,居然查出了瘤子。瘤子割完,工作也没了。
今年冬天这么冷,她瘦弱的小身板如何扛得住?
而俞早自己呢?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后面奶奶也走了,无人疼爱,这么多年一直孤苦伶仃,踽踽独行。
工作多年,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存钱买了套房,每个月又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不敢生病,不敢请假,省吃俭用,埋头苦干,彻底变成了职场机器,麻木而机械。
生活恶劣又无情,让人无处遁逃。她像是被困在漆黑的瓮里,白天黑夜没有区别。逼得她时常想嚎啕大哭一场。可临到头却是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人而为人,实在太苦。若是有下辈子,这人世她绝对不来了。宁愿做阴曹地府的一缕游魂,也永不投身为人。
她真的太累太累了,疲惫感波及身体的每一寸,像是冬天阳光底下的冰块,不管怎么晒都晒不化。
她需要人陪伴,需要靠近光源,去汲取温暖。
此刻,俞早清醒而冷静,她伸出右手毫不犹豫摁下喇叭。
“嘟嘟嘟……”
一大串沉闷嘹亮的声响从天而降,徒然撞破凛冽寒冬。
男人闻声回头,漆亮目光好似一团烈火,足以驱散一切严寒。
俞早卑劣地想:就让祁谨川陪陪自己吧!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她这只苟延残喘的蜗牛迫不及待想要靠近温暖的热源。
后悔是明天的事情,当下她只想及时行乐。
——
祁谨川收了伞,弯腰坐进车里,伸手弹了弹大衣上沾染的雪花。
本就深沉的藏青色过了雪水,颜色愈加灰暗。而他清俊的五官也被衬得越发深刻。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数秒。
俞早张了张嘴,声带嘶哑,“等很久了?”
祁谨川一听她的声音,当即皱起眉头,“你感冒了?”
“扁桃体发炎,没大碍。”
她注视他浓黑如墨的眸子,一字一句问:“你等很久了?”
祁谨川摇摇头,“十来分钟,不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