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离渊帝深知,卫澜霆分明是在顺着他的话借机讥讽他呢!
而且还当着宫女内官的面,下他的面子。
“逆子!言行悖逆,话中夹枪带棒,拐着弯儿想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来指责朕是不是?!”
离渊帝越想越生气,最终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今日,他本是不想和这个逆子起什么大争执的,忍到现在已实属不易。
“‘上梁不正下梁歪’?咳,儿臣断不敢说此等狂悖之语,陛下可莫要以己度人,误会冤枉了儿臣。”
卫澜霆差点就要兜不住笑出声来,只得轻咳一声强行打断,煞有其事地说道。
“装,接着装!你跟朕装蒜,朕能察觉不出?你还真把朕当傻子了?!
哼,你总说容贵妃爱装爱演,朕看你也不遑多让。”
离渊帝被卫澜霆这副假借恭敬姿态,实则明嘲暗讽的样子给气得够呛。
你想治他罪吧,他偏偏有那么多道理跟你瞎掰扯,为自己开脱。
若是随他去吧,又属实咽不下这口气。
就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根本拿他没办法,也无法治服他。
卫澜霆心底冷笑连连。
既然他这父皇说他爱装爱演,那就浅浅演一个给他瞧瞧吧,总不能白白担了这高帽不是?
跟江无虞待在一起这么久,卫澜霆别的没学会,示个弱演演戏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见卫澜霆撩起衣袍,缓缓跪了下去,脊背挺得笔直。
“陛下心里只有容贵妃母子二人,哪里还会在乎儿臣?自母后仙逝,这皇宫便不再是儿臣的欢乐之家。
儿臣的一言一行,陛下都会以最坏的角度去揣度。自然也只听得进容贵妃的温言软语,认定儿臣污蔑贵妃……”
说到最后,卫澜霆的话戛然而止。
似乎没说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卫澜霆提及先皇后,离渊帝脸色顿时白了许多,呼吸微滞。
“一派胡言,朕何时偏心过?若朕心里只有容贵妃母子,为何没有改立渚赟为太子?若非你诸多忤逆,朕自然也是疼你的。”
短暂的心虚过后,离渊帝如同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矢口反问道。
“是吗?那儿臣还得感激陛下隆恩,未能将儿臣废黜?
陛下若是可以,不妨将儿臣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换人便是。成王败寇,儿臣绝无怨言。”
卫澜霆先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徐徐抬起那双犀利如鹰隼的眸子。
眼中满是讥讽凉薄之色,皮笑肉不笑。
离渊帝没有将卫澜霆废黜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马,并非是出于父子血缘的不舍不忍,而是他想却不能!
竟还有脸说?还沾沾自喜,以为恩德?
委实可笑!
上一世的卫澜霆倒是无欲无求恪守本分做了个贤良太子,可却不得善终。
这一世他痛定思痛,怎可能还像上一世坐以待毙重蹈覆辙?
明里暗里,实权、虚名、人心这些他都未曾忽略,悉数紧攥在手。
正因如此,卫澜霆才有这个底气同离渊帝叫板。
冷嘲热讽,针锋相对。
若是个无权无势的太子,那便只有夹着尾巴任由拿捏的份儿。
而今一切时机成熟,他这父皇似乎还没有认清现实处境呢。
他之所以还能安然坐在这张龙椅上大放厥词,只不过是卫澜霆心中仍余几分亲情,不愿意顶下弑父篡位的恶名遭人诟病罢了。
他卫澜霆只是怕麻烦,可不是怕他。
“言行乖张,目无尊长,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废你吗?!”
离渊帝眼神微闪了一瞬,紧接着强撑起威严,气势汹汹地质问。
这副模样落在卫澜霆的眼里,就像气急了眼恼羞成怒的跳梁小丑。
不过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罢了。
无趣,亦无能。
卫澜霆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也不等离渊帝开口,直接自行站起身来。
“陛下想废儿臣,废便是。”
卫澜霆随手掸了掸膝上衣袍上的褶皱,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头,语气慵懒不羁。
“只是……陛下若想意气用事,就得先做好后果自担的准备。到时候,可怨不得旁人了。”
话音落地,卫澜霆就那么身姿挺拔地立在那儿,欣长俊雅。
他眼睁睁地望在离渊帝听完他的话,脸色一寸一寸黑了下去,直至恨不得滴出墨来。
瞧着离渊帝那副看不惯又干不掉自己的憋屈模样,卫澜霆只觉得发自内心的痛快与舒坦。
他心中郁结舒解,仰头大笑而去。
那笑声太过爽朗放肆,余音久久萦绕在离渊帝耳边,将他气得浑身发抖。
怒急攻心之下,“哇”得呕出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