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请人离开的话,她很怕陈想起疑心,更能将操场埋尸案和这起考生溺亡案联系在一起。
毕竟,第一起的报案人就是她,而另一起,也跟她有点儿关系。
可她打着石膏坐在床上,想跑也跑不掉,一时间不由得汗流浃背。
所以,当陈想问她现在还方不方便接受采访时,她只能不情愿又不敢拒绝地点了点头。
年轻的男记者又笑了。
他向祁妙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设备。
“笔记本、摄像机和麦克风,全都在车上呢,我只是来问几个问题,跟你聊聊天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
“哈哈,”祁妙绷着脸,干笑两声,“没办法,我这个人心态很差的,动不动就爱紧张。”
陈想似乎真的像他自己所说,只是来聊天那样,顺着她的话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心态也不好,高考考场上,紧张到手抖拿不住笔。”
祁妙:!
来了来了,这就扯到高考了!
她警惕地盯着胸前挂着记者证的男人,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骨碌骨碌直打转。
其实,陈想刚才跟着学校领导走进病房,初见祁妙,最先注意到的,也是她的眼睛。
又黑又亮,炯炯有神。
他从业以来,也在医院采访过很多病人。
那些患者的眼睛,大多都带着些黯然和萎靡,生了些小病的,也会带点儿无精打采。
不像这个小姑娘——
腿上都打石膏了,眼里还充满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没有任何行动受限后的沮丧,也没有对自己倒霉受伤的埋怨。
看起来……这是一个乐观豁达,又很聪明智慧的女孩子。
可陈想没料到的是,接下来的20多分钟,祁妙直接打脸了他引以为傲的识人天赋。
这个小姑娘——开始跟他装傻充愣了。
一开始,他采用迂回法,向她旁击侧敲。
可她说她4岁的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腿脚不协调,走路都能平地摔。
“……陈记者,要不是现在打了石膏不方便,我还能再给你演示一遍,当时是怎么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呢。”
又采用设问法,假设她第一个从考场出来,面对记者镜头会说什么?
她义愤填膺地握拳:“狗策划,加强杨玉环!”
陈想抛开原先写好的稿子,采取偏问法,问她如何看待夏日炎炎,青少年喜欢下湖野泳现象,以及溺水自救问题。
祁妙既没有提自己请求巡考员报警的那桩溺亡案,也没有提到浮萍湖。
而是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憋了一句:
“……不知道啊,我们老师没教。”
眼睛里还袒露着几分呆滞。
陈想不信邪,采访中常用的十几种方法全部用一遍,愣是没从她的废话连篇中,采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警察那些公职人员,面对记者,都要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可祁妙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她胡言乱语起来,完全没有警察的那些顾虑。
怀揣录音笔的陈想看了出来,却无可奈何。
弄到最后,他也懒得绕了,直接问道:
“听闻你最后一场地理提前交卷,从考场冲了出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而祁妙笃定,刘队已经在学校那边打好了招呼,不会泄露她说的话。
于是,她略有底气地继续编:“……啊,那是我当时肚子疼,着急去厕所。”
然后捂着肚子“哎呦”一声,“不行,好像又开始肚子疼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祁妙当即喊来护士姐姐,带着她遁入了洗手间。
坐在马桶上,她才敢掏出手机,给谈靳楚打过去电话。
“谈警官,那个陈想,应该是怀疑到我了。”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所有问题。
很多看似是陈想在关心她这个高考生,接连得知本校和考点学校的命案,会不会影响心态。
实则都在给她挖坑,一个不小心多说了几个字,那她都可能因为“报假案”、“做假证”而被陈想告上法庭。
中国司法审判本就重证据,不轻信口供。
陈爱民那起操场埋尸案,除了他自己的口供外,物证、书证、证人证言……皆不具备,又因十年之久,连现场勘验都查不出更多的信息。
如果她再出了岔子,陈想就更好借题发挥了。
祁妙攥着手机一阵后怕,早知道就该直接拒绝接受采访的。
谈靳楚路边停了车,换程屹来开。
他降下了车窗,听筒里传来阵阵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