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君当然记得。
她刚出了车祸,从医院醒来后,便失去了双腿,同时,也失去了她最热爱的工作。
遭遇如此打击,她几度陷入抑郁。
最消极颓废的那段时间里,丈夫同她离了婚,转去拥抱新的生活。
曾今的同学和同事刘敬天,也在队里干出了许多成绩。
只有她自己坠入了漫无天日的黑暗当中,看不到前方的路。
而带给她最耀眼光芒的人,就是她的老师,谈道光。
其道大光,即是掌灯者,也是领路人。
老师给她带来了入党推荐信,骄傲地告诉同行的领导们,冯月君同志是他的得意门生,是他看好的人。
后来,老师亲手把党徽别在了冯月君的胸前。
“瘦了,得好好吃饭啊,月君。”
他拍了拍学生的微微发抖的肩膀,“哭什么,咱们共产党人得积极向上起来呀。”
……
“所以,我还是没能想明白。”
谈老前辈叹道:“月君,你后来,为什么会加入这样一个组织呢?”
冯月君眼底已然有些湿润。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金牌,轻声道:
“对不起,老师,我辜负了您的栽培。”
她将脑袋埋得更低,像个犯了错的学生。
“……我能力不足,在岗位上的时候,就有很多事情都办不到,如今又是个残废,就更没办法战斗下去了。”
组织对她而言,像是出卖一些东西,才得以召唤出的恶魔。
异常强大,异常有力,足以让她对付自己痛恨的、法律一时间难以制裁的漏网之鱼。
“那现在呢?”
谈老前辈的语气没有了那份严厉,平常的像是一位家长,在关心自家孩子在工作的地方过得怎么样。
“你在这个组织里,还好吗?”
冯月君有些受宠若惊似的愣了半晌儿,才反应过来,认真答道:
“挺好的,他们给我安排了人手,能保护我的安全,不至于死在蒲干那帮人手里。”
“可你拿着那些东西,蒲干的人又怎会善罢甘休?”
冯月君扯扯唇角,“没关系,就快结束了。”
谈老前辈从果篮里拿出了一颗橘子,慢慢地剥着皮。
“园区里的那些人,你们打算怎么救?”
冯月君道:“目前还没敲定最终的执行方案。”
谈老前辈把剥好的橘子瓣递给她,又剥了一瓣往自己嘴里塞。
“哎!”
冯月君拦住,“老师,您血糖高,橘子要少吃。”
谈老前辈动作一顿,摇着头,笑叹一声,把橘子放下来。
再抬起头,缓缓开口问冯月君,“那你,能不能……答应老师一个请求?”
冯月君连忙道:“您说。”
“园区里还有很多咱们的中国公民,我希望,把他们全都一起救出来。”
女人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个请求,她不能一口答应。
救出园区内全部的被困国民,不仅是能不能做得到的问题,更有愿不愿意这么做的问题。
因为,那些被困的人里,不光有无辜的受难者,还有一些咎由自取的败类。
他们贪婪成性,自己憧憬骗局里的钞票跟女人也就罢了,还把妻子、孩子卖到蒲干,企图独享荣华富贵。
救他们?这不是组织的一贯作风。
谈老前辈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光明,跟组织的区别,也正是在于这一点。
“他们是中国的公民,偷渡也好,主动参与电诈也好,都应该回到故土,接受中国法律的审判。”
“对不起,他们人数有好几万,我们可能……”
冯月君没说下去,她清楚,自己的这点儿犹豫,已经被老师给看穿了。
谈老前辈并没有点破。
他看着长出几根白发的学生,回忆起了第一次在特训基地的课堂上,见到的她的样子。
“月君,你还记得,当年你跟敬天他们在教室里讨论的问题吗?”
昔日的时光对冯月君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可贵,所以她瞬间就能确定,老师说的是哪一天。
那是特训基地的第一堂课前,她跟刘敬天在粗着脖子争辩,一道著名的“电车难题”——
一条电车轨道上被绑了5个人,另一条电车轨道上被绑了1个人,此时有辆失控的电车飞速驶来,而你身边正好有一个摇杆,控制车辆驶入哪一条轨道。
是救1个人,还是救5个人?
刘敬天认为,从大局出发,应该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来换取集体利益。
冯月君则持反对意见:
“你这就是典型的功利主义!少部分人的利益凭什么又要被牺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