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实总归是残酷的,阿玛的离世纵然是早有了准备, 但在这个时候她依旧是痛的恨不得随了阿玛归去。
她并未昏睡许久,昏昏沉沉之间,她明白自己作为女儿, 作为富察家族的一员,她应当是还有许多的事情的。
如今在莽思寨当家的是二哥阿海, 但众人在父亲丧葬礼仪上,依旧是听着大哥阿古巴颜的号令。
莽色督珠乎是个极为信仰天神的人, 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葬礼奉行的是天葬。
但在举行天葬之前,会让前来送行的亲友们送行。
她此刻昏昏沉沉, 半是梦魇又半是清醒, 只觉得浑身被什么东西压住, 浑身粘腻, 却又不得挣脱。
“阿玛.....”
“阿玛......”
就在她快要被人拖入那无尽深渊的时候, 一个男人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轻缓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衮代, 快些醒来。”
“衮代.....”
她就这么被男人从深渊之中拉了出来, 当她惊醒的时候, 恰然入目的便是男人那双满带着疼惜的黑眸。
此刻,天已是昏暗, 屋子里燃烧着的火炉在男人的后背发着昏黄的光亮。
衮代并未开口说话,她眨了眨眼,眼眶之中的湿润自眼角滑落。
屋子还是她熟悉的屋子,但当初亲手给她布置屋子的男人却永远的离开了她。
思及此,她不由得盈起了满腔的酸楚,眼眶里再一次的溢满了泪水,不断地滑落,不断地溢满。
就在今晨阿玛弥留之际,深深割舍不下的,就是她这个不争气的小女儿,他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眸绕着千万的怜爱和不舍,带着对于她无限的疼爱撒手人寰。
梦魇醒来,阿玛还需要她送行。
“衮代,快些起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喝点补药膳。”
男人牵住她的手,伸手抚着她的背脊,感受到了手心里的粘腻,当即微微蹙眉,转过头对着佐佐说道:“可有热水?”
“有,此刻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轻轻的将她扶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甚至他都能感受到了女子那带着睡意的呼吸和泪水的湿润。
“衮代,听话,你此刻应当用点膳食,然后沐浴一番,再去外面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男人那双素来杀伐果断的手,此刻几乎是克制着自己,让自己极力轻缓的将她扶起来,观察着她的神情,几乎是劝说小孩子一般的对着她温和的说道。
“嗯。”
衮代伸手擦过了脸颊上的泪水,倒是停止了哭泣。
她坐在床榻边,火光之下,少女苍白的带着水痕的面容如那草原水湾里不知何处飘来的小白花一般,那样的易折,令人怜爱疼惜。
她起来了,屋子里的侍女们因此又开始了忙碌。
等着天色完全的暗沉起来时,衮代终于是收拾了一切,出了门。
今夜,莽思寨灯火通明,火把处处都是。
光明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英灵回家的路。
和往常寂静的夜色不同,今夜整个寨子内处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
衮代穿着孝衣,脸色素白缓缓的走到了灵堂面前。
大哥、二哥、还有三哥四哥五哥,一群人都跪在灵堂的面前,所有人听到了动静,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她。
那么多的人,分明自己也是这般的伤心,可他们望过来的双眸带着无限的心疼和怜悯。
却无人开口。
直到她跨过了门槛儿,大哥阿古巴颜这才问道:“可是吃了些东西?”
她抬头,那双如水洗过的眼眸此刻倒映着满屋子的火光。
“我用过了,哥哥们可是也吃了?”
“我们几个先前就吃过了,你别操心,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话说完,阿古巴颜对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努尔哈赤微微颔首,说道:“你可也吃了?”
“吃过了,大哥。”
.........
丧礼举行三天,无数的亲朋都不远千里来悼念,衮代立在门口,对着每一个前来的人行礼道谢。
那张本就名扬草原的精致的面容,此刻雪白的肌肤上,那因着疲累和上火而格外猩红的唇,衬的她整个人有种惊心动魄而绮丽诡秘的美。
午后,等着用膳的时候,努尔哈赤上前,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她让她暖着手,护着她走到了临时设立的食堂。
衮代看了男人眼底发青的颜色,她累,努尔哈赤更累,他已经守夜了一夜,白日里眯了不到一个时辰,又要照顾她,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应当是扛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