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只得接一些其他镖行最不愿做的脏活累活,银子虽少,但好在性命无忧。可长此以往,镖行内的帮众免不得怨声载道,先后走了不少人。最后若不是原先的中原人帮主看不下去,穿针引线了几笔大镖,虎头帮怕是早十年前便人去楼空。稳住了局面,虎头帮也日渐好转,眼瞅着要从一个几十人的小镖行,变成几百号人的大镖行时,北契与商歌王朝的局势骤变。虽无大战,但塞北边关终日难有安宁之时。
说起虎头帮,掌事马义最有资历,早先他与洪高虎一同在原镖行共事,随后又一同出来自立门户,近二十载的兄弟情义,不可谓不深。但年轻时好逞凶斗狠,遭人报复,不仅瘸了一条腿还瞎了一只眼,故而至今未娶妻,便格外疼惜洪高虎的独女洪秀儿。
到了花溪州,这趟镖就算走完了一半了,于是洪高虎命众人入城休整,补充些必要的干粮用
品。洪秀儿许是继承了母亲的灵秀,一双大眼睛格外水灵,小巧的鼻尖,圆滑的下巴,皆有中原女子的独特风韵。只是额间佩戴的缠额不同寻常,由一根不知何种质地绳子固定两侧,中间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玉。若有做奇珍异宝的掌柜在场,便一眼就能瞧出来,此玉出自中原红鹿山。往年不怎么值钱,但近些年红鹿山死人太多,这红玉便越来越稀贵。
饭桌上,围坐着四人,左边是爹爹洪高虎,右边是老马叔,对面是木头疙瘩谢时。老马叔仍在滔滔不绝的说着爹爹当年不堪回首的往事,当说到洪高虎当年大醉之后指着一坛虎鞭酒,便一拍桌稀里糊涂敲定了虎头帮的名字时,谢时忍不住瞥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帮主。
瞧见这一幕的洪秀儿,似捡着了珍宝一般,把脸埋在碗里,偷儿着乐。她再抬头时,又见谢时的目光时不时朝隔壁一桌瞟一眼,且细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于是洪秀儿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依依不舍的朝隔壁桌看去,恰与一双带着同样打量的目光撞在了一处。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对峙了一阵,玉覆额的少女忽然凶狠一瞪,鼓着腮帮子的负剑少女显是一愣,随即迅速别过了脸,猛扒了两口饭,忽似想起了什么,目露凶光又瞪了回去。奈何前者早已收回了目光,仿佛带着胜利者的喜悦看着对面的青年男子,笑的更欢了。
负剑少女撇了撇嘴,只得悻悻作罢。但好巧不巧,在她即将转过头时,那玉覆额又猛然望了过来。这回看的却不是她,而是她对面坐着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似未察觉,伸手用筷箸敲了敲她的碗,责备道:“你这丫头又东张西望,好好吃你的饭!”
负剑少女低着头,闷声应道:“是,师父。”
白衣公子面如冠玉,举止斯文儒雅,身无长物,腰间亦无彰显权贵身份的琳琅饰物,头顶的玉冠虽做工精细讲究,却并非价值连城,手中折扇看起来也不名贵,仅是给这位翩翩公子锦上添花了几分风流倜傥。
与他同桌的负剑少女看起来就穷酸多了,也就一身衣物尚算得体。乱糟糟的头发胡乱绑了个马尾,身边还搁着一个大包袱,怎么看都与瘦弱的小身子板不相符,这活脱脱就是个苦命丫鬟。但期间少女几次颤抖着手,夹不起盘中的牛肉,那白衣公子都体贴的给她夹到了碗里。看的洪秀儿一阵泛酸,忍不住多瞪了负剑少女两眼,但这一回,显然是后者完胜。白衣公子连瞧都没往洪秀儿那边瞧一眼。
待这对怪异的师徒离去时,有两道目光追出了门外,一道自是洪秀儿,另一道则是谢时,他看的,是少女身后的那柄古剑。
出了饭馆的门,一大一小走在街上。
小的道:“师父,您又沾花惹草了,珑儿姐姐前些日子才稍信说,要您处事低调些。”
大的道:“行头都换了,还要如何低调?再者说,眼睛长在她们身上,我哪儿管的着。倒是你,一口一个珑儿姐姐,要不我再送你回花栏坞?”
小的道:“珑儿姐姐身边已有屈斐斐帮衬,我才不去!”
大的道:“此事我怎不知?你这臭丫头又借为师的名义干了什么好事儿!?”
小的道:“我没有!我……我就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
大的道:“哼,我说呢,你为何总惦记那姑娘,哎呀,真是可惜,走之前没能给那姑娘开了苞。”
“师父!”
白衣公子指着前方笑道:“有烤羊肉串的。”
自打改了名儿之后日日有肉吃的李得苦很是心满意足,师徒二人出了城,信马由缰,一人抱着一大摞羊肉串吃的满嘴流油。李得苦煞是羡慕师父能躺在马背上,翘着二郎腿,吃着肉喝着酒,望着万里无云。她试过无数次,就摔了无数次,还被李长安日日嘲笑了无数次。这些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比起骗吃骗喝,还是练剑让她来得心安理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