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能顺利渡过这次难关,两人自为他高兴不已,她吩咐许晗去镇上最好的酒楼买了酒菜过来,在花厅摆了一桌,为他接风洗尘。
席间听到他说起傅临风和允轩,许晗坐在一旁冷笑,露出不屑的表情,直到雪若在桌下踢他,他才收敛不发。
她淡然倾听,只在听何大富说将捐款的两成送给傅临风,被他欣然接受时,讥诮地勾了勾唇。
她想得过于入神,连凌晔进屋时都未曾察觉。
他掀起长衫,桌边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就着烛火翻着手上的书卷。
过了一会儿,凌晔看着书,貌似不经意地开口:“你对那个傅丞相了解得果然透彻....看来,你们关系匪浅吧?”
她指点说给傅丞相的那些话,句句切中要害,她似乎对他了如指掌,如果不是青梅竹马般亲近熟悉,又怎么能做到?
还有今日何大富在说到京城见闻时,她眼中迷离怅惘的目光,似乎竭力压抑着心头的热望。
忽然想起她的梳妆盒里有一块莹白通透的玉佩,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之物,好几次见她把那玉佩放在掌心端详,见他进来就立刻收了起来。
他胸口有点闷,仰头灌了一杯冷茶,茶水入喉,淡淡的苦涩弥漫开来。
雪若并没有仔细听他讲的话,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她脑子里想着何大富说参加了母后寿宴,说太后身体康健,寿诞场面热闹隆重,嘴角不由露出欣慰笑容。
看她一脸沉醉欢喜,凌晔眸子黯了黯,手指捏紧了书卷。
他垂下眼帘,不声不响地合上书,起身离开。
月华照进屋内,夜阑人静,两人背靠着背躺着床上,各自想着心事,一夜无话。
*
秋风从宫墙外刮过来,墙内落红成阵,遍地胭脂冷。
长信宫中风云变幻,一则惊人的消息在后宫中长着翅膀般飞快传递。
总管端木敏失手打碎了君上最喜爱的蟠龙玉笔架,被君上一脚踹在胸窝,令责拖到殿外打了三十刑杖,扔到监栏院思过。
行刑的太监早对端木嫉恨不已,趁此机会大泄私愤,表面不动声色,下杖时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三五杖落下就见了血。
端木敏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十杖过后,中衣下已是一片惨红,他勉强半睁着眼睛,略一挣动,马上就被人死死摁住。
二十杖毕,他脸色已由白转青,眼中的光渐渐失焦,身体随着刑杖落下的沉闷声一下下抽搐。
送去监栏院时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躺在废弃的厢房内动弹不得,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平日跟着他的小太监独自在照顾他。
因太监没有资格让御医治疗,端木失宠获罪,内务府的人不肯给药,小太监只能替他擦净伤口上的脓血,默默垂泪。
第二日,小太监也被丽妃宫中召走,废屋里只剩下发着高热的端木敏,气若游丝地等着咽气。
第207章 桃源(二十)
墙倒众人推, 眼见红极一时的太监总管顷刻失势,众人在幸灾乐祸之余,不免升起兔死狐悲的凉薄。
后宫太监中私下流传, 那玉笔架其实是君上自己摔坏的, 端木敏那日不知为何竟然顶撞君上,才被赐了杖刑。
“他也算风光过了, 如今这般下场,就算死了,也没啥遗憾了。”有人唏嘘道。
冷月照在荒废的庭院中,监栏院内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丝毫的人气, 除了厢房内正一点点流逝的微弱生命。
夜半时分,一个娇小的身影闪进院内。
她怀里揣着一包东西, 小心翼翼地走在围墙的阴影里,一边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确定无人后悄无声息地进了厢房。
借着稀疏月光,她看清了伏在床上那人的凄惨形状,用手蓦地捂住嘴巴,眼泪很快流了下来。
她没让自己发出声音,忙把手里的小包袱在床边摊开, 深吸了一口气, 哆嗦着手轻轻揭开覆在他身下的白布。
白布已被染成红色, 伤口未曾上药已经化脓, 白布与肌肤上的脓肉黏连, 取下时端木无意识地申吟了一声, 脸上表情痛苦,她吓得立即停了手。
见他并未从昏迷中醒来, 她抹了抹泪,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纱布和药膏。
她轻手轻脚地替他处理伤口,如同对待一滴露水一片羽毛,生怕多用一分力,他就消散不见了。
直到天边隐隐泛白,她才替他收拾好伤口,轻舒出一口气,抬手抹去额头上汗珠。
天越来越亮,她快速地收拾了包袱和地上带血的棉纱,又在床头放了水和几块糕点。
远处传来清晨的钟声,她仓促地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床上昏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