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夜的皇宫不太安宁。
赏荷宴尚未开始,韶宁公主一行人便早早离席,有人说四皇子不知何故受了重伤,似乎是被人打了,离开的时候是被抬着走的。
晚一步到来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面也未露便突然离开,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闻二人离去时脸色不太好看,似乎隐隐有些郁怒的模样。
……
太明宫。
整座大殿都被笼罩在阴沉的气场中,高坐龙椅的君王面沉如水,而让他脸色如此难看的罪魁祸首,正跪在大殿之下。
四皇子浑身挂彩,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全然不见先前嚣张的模样。
直至此刻,他好像终于从方才魔怔般的状态中清醒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接下来又将要面临什么。或许同样身为皇子的他的确可以不必害怕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怒火,可是君王的怒火呢?
皇帝望着大殿之下的儿子,缓缓道:“庄王,你实在太叫朕失望了。”
他说着“失望”,可语气却很平静。
但就是这样平静的态度,却让四皇子身体微微一颤,似是恐惧驱使,他下意识地想要辩解:“父、父皇,儿臣只是一时糊涂……”
“朕准你说话了吗?!”
话音未落,一个茶杯直接砸在了四皇子的额头上,瓷器碎片迸溅,霎时头破血流。
皇帝霍然起身,厉声道:“你往日不学无术走马章台也就罢了,如今竟起了这等歪心思!韶宁视你为兄长,对你一向敬重,你却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如此蔑伦悖理,你真是枉为人兄枉为人子!”
“枉为人兄枉为人子”,就差指着四皇子鼻子骂他不配当皇帝的儿子了,这八个字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君王怒火之深,今日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四皇子面色惨白,四皇子的母妃陈昭仪更是连站也站不住了,直直地跪在了君王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泪眼婆娑:“陛下!庄王年纪尚幼不懂事,心性未定,如何闯得出这等大祸来?定是身边小人唆使才会一时糊涂……他已经知错了!求陛下念在他是初犯的份上饶过他这一次!”
她此话一出,身旁顿时传来一声冷笑,李璟道:“年纪尚幼不懂事?也是奇了,男子二十及冠,庄王已过加冠之龄,竟还是年幼无知的稚子,真是越活越年轻。”
这话刻薄得近乎幽默了,有些年纪小的公主皇子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一向与他不对付的李珩难得没反驳他的话,反而淡淡道:“正如陈昭仪所说,四弟年纪尚幼心性未定,但正因如此,更该严厉惩戒。初犯便险些酿成大错,若不严惩,不知日后又将惹出何种祸事?”
听着李珩李璟一唱一和,又想到自己儿子身上的伤痕,陈昭仪心头暗恨。
说到底,韶宁不过是个并非皇室血脉的商贾之女,若非有幸诞生于宫中,侥幸得了个公主的身份,在她儿子面前绝不会比一根草高贵多少,别说她如今毫发无损,便就是强占了又如何?
若非她刻意勾引,钰儿如何能做出这种事来?
和她母亲一样,都是不安分的贱人!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陈昭仪面上是不敢泄露半分的,只能继续一边哭泣一边求情:“陛下……陛下!求陛下从轻发落……”
不知是否是陈昭仪的一番表演打动了皇帝,他方才的怒色被收敛了回去,皇帝重新变得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来人,传朕旨意……”
“四皇子李钰行事乖戾,蔑弃君亲。朕久隐忍,念父子之情,从宽免宥,望其悛改。然今观其性,断非能改者。如此背违天经罪穷数稔之人,不堪为我李家子嗣!今褫夺庄王封号,废为庶人。*”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整个太明宫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褫夺封号,废为庶人。
不是罚俸禄,甚至也不是受些皮肉之苦这样无关紧要的惩罚,皇帝竟是要直接剥夺庄王皇室子弟的身份!
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鸟禽,连尖叫都是无声的,短暂的停滞后,陈昭仪梨花带雨的泣容终于变成了绝望崩溃的哭嚎,然而任她如何磕头哀求,威严无情的君王面具上仍不见丝毫动容。
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中,四皇子愣愣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大殿之上的皇帝。
……父皇要将他贬为庶民。
父皇竟是要直接将他贬为庶民!
李钰感到难以置信。
是,他知道,他在父皇心中一向比不上李珩李璟二人,可即便如此,往日里父皇对他的宠爱也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