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再委屈,这一刻,面对父亲的质问,她也做不到像梁氏那般哭哭啼啼。
尽管她知道,只要哭上一哭,父亲的心肠就会软下来。
她暗自咬唇,父亲既疑她心窄,容不下梁氏母女俩,她何必哭哭啼啼?
她才不要这般作践自己!
于是,面上也依然是淡淡的神情,仿似说的不过是旁人的家事,狠了狠心,将袖内的薄册拿出,静静放置在案桌之上。
“音音,这是何物?”虞颂眼里露出困惑之意。
虞维音眼角眉梢涌出一丝倦意,轻声道:“爹,您看了必然知道,女儿所言不虚。音音……不是针对姨娘跟楚恬,那种勾心斗角的事,音音也做不出来。”
说完,朝虞颂福身告退。
直退出了书房,她才觉鼻间生酸,眼角涩然不已。
这便是疼爱她的父亲呢,可是,却也会被人蒙在鼓里,失去往日的清明。
她隐忍了泪,一路往栖芳院而去,心头禁不住泛起一丝颓丧。
能预知将来发生的事,对她而言,是否是一桩不幸?
如此来,她心中顾虑便多起来,压根不敢自得其乐地活在当下,简直片刻都不敢松懈,只能马不停蹄地做那未雨绸缪、亡羊补牢的人。
她摇摇头,试图晃灭这些念头。
被误解又如何?只要能护住她在乎的人,守住虞府的家业,那根本算不得什么。
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压下,虞维音抬头望了眼湛蓝的天,一望无际的澄净,仿佛能容纳世间所有尘垢。
她何时,才能将心胸,练就得如这碧蓝的天宇般,宽广又自由呢?
第63章 驱逐
回到栖芳院,踏入房内,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冗乱。
青绿地毯上,菱格花纹蔓延至墙角,灿烂的大丽菊自顾自地盛放,似有幽香弥漫室内。
她略一侧目,便见石屏旁设的梅形矮座香炉上,正燃了荼蘼香,氤氲出淡淡的烟雾。
杳香回来了么?
正思索,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案桌旁伫立。
黑色劲装,将他整个人衬得如松竹般挺拔,墨发扎高,用黑绳束成马尾,桀骜地垂至肩头。此时,他正低垂着头,认真整理书阁上的旧籍,并几幅画作。
因侧身而立,虞维音看不见那双深幽的眸,只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青峰般俊冽的弧度,泼在雪白宣纸上,便是一张夺人心魄的山水墨画。
“咦?杳香还未归来?”她轻声开口,佯装随意地开口,目光早他看来之前,便已移开。
“嗯。”
邵漠应了一声,跪地行礼,漆黑的眸沉沉望向那娇柔的女子。
她离他有些距离,未与他对视,几步行至窗前,望向院中开得甚烈的桂花,如玉面颊上露出些许笑意。
“梁氏她们来过了?”
强迫命自己收回目光,邵漠道:“她们进屋内搜查,漠亲眼盯着,并未寻出什么玉镯。”
虞维音颊上笑意更浓,没再开口。
邵漠跪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地毯上的菱格纹路,竭力控制心中的渴求。
可一想到,虞维音先前跟杳香的对话,胸口处,没来由一阵惶惑。
“邵漠今后有何打算?”
她神色如常,目光落在院中桂树上,声音如梦似幻,轻柔得不可思议。
邵漠听罢,蓦地握紧了双拳,既痛且俱,又急又气,偏不欲将心内情绪泄露半分。
只咬牙道:“漠……没有打算。”
“作为男子,难道你就不想建功立业,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邵漠抿紧了唇,“漠……从未想过。”
男子闷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低沉。
虞维音回过头,凝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虽跪着,但脊背挺直,头低垂,神色却毫无半分属于奴才的卑微。
这样的人,注定不是溪沟里的河虾龟鳖,终有一日,会化作鲲鹏,翱翔万里。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她问出自己的心声。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抬头,那双幽沉的眸,立刻紧紧攫住虞维音的双目。
但庆幸,并未给她带来昔时那种强烈的压迫感。
有的,只是感激。
他说:“漠不知何为建功立业,漠只知,有恩不报非丈夫!小姐对漠有知遇之恩,对漠的娘亲有救命之恩。漠惟今,只想竭力护卫小姐的安危,其余从未想过。”
所以,休想把他赶出虞府!
“但你天资禀赋过人,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留在虞府,只会埋没你,让你明珠蒙尘。”
虞维音语气里,不免添了几许惋惜。
依照记忆里,这时节,邵漠早已带着他娘亲连夜离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