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行至山岭之间,山间雾气缭绕,似化不开的雪。
地上堆积了细雪,一半莹白,一半裸露出褐色的泥土,就像一块洁净的素锦染了污垢,可落在人眼里,却又极其和谐自然。
云翠在车上没下来,只撩开车帘透气。
虞维音顺着缝隙,能看到邵漠那身红得刺目的喜服,还有沉睡得如孩童般的面庞。
睡着了,眉眼间那股冷峻似乎被风吹走了,只剩下一片温情。
云翠双手揽着他,是照顾他的姿势,但在虞维音看来,还是过分的亲昵。
她指尖掐进掌心,不可遏制地生出愤怒,掀起车帘下马车。
云翠急忙将车帘落下,急促而慌张的声音,从车内闷闷传出来。
“虞氏!你别乱来!漠哥中了断情毒,你过来会害死他的!”
虞维音没听过断情毒,这是西南的密毒吧?
竟然厉害得让大夫都把不出脉来。
她恨不得亲自给邵漠搭脉!
却还是在离车辕五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开口的语气却依然恶劣,她怒道:“你照顾他可以,但你要记住,我跟他才是夫妻,我们并没有和离!”
云翠不甘示弱。
“我当然知道,你用不着提醒我。漠哥现在昏迷不醒,我就算想对他做什么,也做不了的,你担心什么?”
虞维音嗓子眼一阵闷窒,像是瞬间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是啊,她在担心什么?
邵漠如今没醒,云翠又能对他做什么?
她颓然回了车内,腹中怒意难止,催促着马奴。
“快些赶路,不要再停了!”
早些回桐城去,早些请名医延药救治,早些把云翠这个恼人气人的小尾巴给甩掉。
即将出茂密的丛林时,已是三日之后。
初晨,大雪纷飞,雪厚三尺,难以疾驰,他们不得已再次停下。
两个死士驱着车来到最近的驿馆。
虞维音掀开车帘,看见馆外旌旗蒙了寒霜重雪,连原本的朱红色也被掩了层雾蒙蒙的白。
雪是真厚,她提着裙摆下车,绣鞋踩进雪地,陷进去要费很大的气力才抽出来。
云翠久久没有下车,虞维音瞪着那青布幔,对车夫吩咐道:“去请他们下来。”
车夫应声而去,还没凑近,云翠已经撩开车帘,满脸喜色地下来了。
虞维音望着她那一脸的娇羞和甜蜜,几乎浑身的气血都要上涌。
想也不及多想,上前揪住她的胳膊,疾言厉色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云翠抿着唇,竭力想要藏住内心的欢喜,还是从眼底里飘了出来,她喜滋滋道:“漠哥刚刚醒了!”
虞维音几乎是立刻,就要拔腿往车内走去,云翠慌忙上前拖住了她。
“你别靠近他!你忘了他身上有毒?”
第444章 忘了
虞维音止住了步伐,一阵无力。
“你下来干什么?”
“天气冷,我给漠哥去弄件大氅来,我自个儿也要弄件袄子来,不然得冻死了。”
云翠说着,也不管虞维音的神色,身轻如燕地进了驿馆。
那两个死士只管护送,添衣备水这样的活是不干的,平日里也是一句话不说,虞维音都习惯了。
在车内有炉火烘烤,还不觉太冷。
即便下了马车,她一心凑在邵漠身上,也将那凛冽的寒风,刺骨的冷雪,都抛诸脑外。
如今得云翠的提醒,她才发觉冷得厉害。
垂头看看自己,穿的还是寨中那一袭微蓝的锦裙小衫,那夜走得匆匆,只在外披了件月白薄衫。
多日车马生活,裙角衣摆处早已褶皱横生。
她抚了抚鬓发,摸着略微有些散乱,珠钗斜倚,这副模样,兴许是很难见人的。
目光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青幔马车,她抬起手绾正了发髻,往前走了两步,就立刻停下。
呼吸渐渐加快,她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紧张。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让她有不知所措的惶恐。
深吸了一口气,她艰涩开口喊道:“漠……”
没人回答她,车帘内似有窸窣动静。
她想再开口,嗓子一哽,又说不出话来,只静静地等着。
风雪落在睫翼上、脸上,顷刻间化作雪水,冰凉地滑了满面。
她全然不顾,有些执着地等待着,却仿佛已经等了几百年。
双腿发僵,指尖微颤,整个身子都被某种恐惧撕裂着拉扯,她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可又说不清,奇怪在哪里。
“漠哥!”
云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轻快又喜悦。
虞维音没来由地生出厌恶,眉头下意识蹙起。
很快,车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拉开,露出那张日思夜想的俊冷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