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于脑海的记忆即使在现实中已不留痕迹,但只要记得,就是构筑灵魂的经历。
爱过的感情,不会随着想起更多事而消失。
如小明这般执拗的人,更难迅速压下自己的爱意吧。
而过深的爱意,会让人失控。
吞噬了第二部 分邪神的力量后,凌衣衣的异化程度又深了一分。
小明不该在困住她这件事上犹豫的。
“小明,要完成最严苛、最不容越界的职责的你,却拥有丰沛且真挚的感情。”
凌衣衣不再看小明,而是转向了正在炼狱中毁灭的村落与众鬼。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说罢,她又在意味着毁灭的漫天火光中微笑起来。
“但这样的你,让我有一点点羡慕。”
小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低声问:“为什么?”
“你不觉得在这样的惨状与悲剧面前还能笑出来的我,是个很可怕的怪物吗?”
凌衣衣漆黑的眸子映着覆灭的一切。
“其实我不能理解你们。”凌衣衣平静道,“我不能理解亲人逝去、朋友离别的痛苦。”
“我会愤怒,会喜悦,会暴躁。”
“但我不会恐惧,不会悲伤,不会低落。”
“我没有这些水面以下的情绪。”
凌衣衣失笑道:“我可以扮演所有人,但只是在模拟着我所不理解的生物。当我流泪,我的心中只有平静。”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看就是个无情的孤儿?”凌衣衣目露回忆。
“其实不是哦。我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很多很多亲人……我出生于一个人丁兴旺的家族。”
“但他们觉得我是怪物,纷纷和我断绝了往来。”
从小,凌衣衣就是个爱笑的孩子。
一开始,这是个讨人喜欢的特征。
可当上了小学的凌衣衣还在所有亲戚家中的葬礼上欢笑,她得到了所有人异样的目光。
凌衣衣并不是一开始就如长大般这么懂事的。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因为亲人的逝去而哭泣。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父母要责骂她。
她无法和正常人共情。
当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外婆去世,凌衣衣依旧没有任何悲伤。
面对外婆的尸体,她神情轻松。
从此,就连爸爸妈妈看她的眼神也完全变了。
他们觉得,凌衣衣没有任何感情。她不爱任何人,是个冰冷到极点的白眼狼。
凌衣衣很早就辍学在家,她极度自律,自学能力很强,很快就能凭借设计自力更生。
也会把收入分享给爸爸妈妈。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她很强大,她在父母眼里,还是变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累赘和怪物。
凌衣衣给亲人的心理压力太过庞大。
她是不能被人群接受的异类。
她让至亲也感到恐惧。
于是外婆去世后,年仅十二岁的凌衣衣就搬离了家。
虽然她的情感相对常人淡漠许多,但她确实爱着双亲,她不想让他们不舒服。
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学会表演和伪装,还没有学会,如何把自己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而只有没有心的人,才能毫无枷锁地演出世上的万般戏剧。
“只有能够共情的人才会善良。”凌衣衣对小明笑眯眯道,“我这样的,注定是残忍的恶魔。恶魔在看悲欢离合的时候,是不会哭的。”
“怎么样?知道了这么多,你有没有也开始害怕我?”
“我不怕。”小明注视着她,认真道。
“你觉得我很可怜?”凌衣衣向小明走近了一步。
“嗯。”小明诚实地低低应声。
“那,有没有多爱我一点?”凌衣衣忽然拉住了小明的手,不打招呼,毫不讲理。
被握住的手条件反射般反握了回去,当十指交叠,小明却如梦初醒地猛地松了五指,轻而缓地伸展了指节,似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就像凌衣衣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
“嗯。”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凌衣衣。
他是不能撒谎的。
同情是会让人陷得更深的剧毒,一旦服下,就只能任酸涩的情绪在灵魂中无尽地扩散,让爱意更为根深蒂固。
一柄尖刀刺入了小明的胸膛。
他身形一滞,鲜血喷涌。
他仍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发出痛呼。
他知道的。
他知道凌衣衣并不爱他。
凌衣衣向他倾诉过往,向他展露她的伤痕,只是在蛊惑他。
他知道凌衣衣要杀了他。
“爱是放手。”凌衣衣微笑道,“别把我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