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卡弗蒂先生送一份。”吕西安提醒道。
阿尔贝·卡弗蒂先生是文化部的常务秘书,也是部里这两万名公务员的行政首领。吕西安和夏尔都属于政务官,随着内阁的更迭而来来去去,而公务员们则一直在部里供职。没有他们的配合,部长们没办法推进任何工作;然而反过来,即便部长和国务秘书空缺,整个部门也可以有条不紊地运行下去,这不得不说有一点讽刺,让人怀疑政客们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
吕西安将椅子朝后一推,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在办公室里走动一番。他走到窗前,靠在金色的丝绒窗帘上,从正对着卢浮宫的窗户朝外看风景。
文化部的办公楼位于巴黎的罗亚尔宫,距离卢浮宫的北翼不过一街之隔,它最初是作为红衣主教黎塞留的府邸被建造的;当黎塞留和路易十三国王相继病逝以后,摄政太后安娜带着她的儿子路易十四国王一起住进了这座宫殿;路易十四国王成年之后,将它赏赐给了自己的弟弟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之后这座宫殿就一直是奥尔良家族的财产。在大革命之前,如今这位巴黎伯爵的曾祖父把这里变成了自由派知识分子的聚会场所,在大革命时期他煽风点火,试图用革命的烈火为他烧尽通向王座的障碍,却不料引火烧身,殒命于断头台上。
也就是说,若是大革命从未爆发过,那么巴黎伯爵就应当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吕西安每次想到这一点时,都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痛快,而今天也同样如此。他呼吸着行政机关里他在做秘书时候非常熟悉的那种特殊气味,那气味来自于公文纸,墨水,燃烧的香烟和几天没洗澡的职员们,那正是权力的气味,在政府部门里爬得越高,这种气味闻起来就愈发沁人心脾。
他回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刚刚坐定,一个身穿黑色长外套的听差就走进办公室,毕恭毕敬地向吕西安鞠躬,“教师工会的代表在候见室里等候部长阁下的召见。”
“真见鬼!”吕西安不耐烦地说道,他拿起茶壶,给自己慢条斯理地倒上一杯茶,再加上两块方糖,“告诉他我有事。”
“那位先生坚持要等,”听差有些为难地陪笑,“另外候见室里还有其它一打的人,都是外省来的,他们都在等候阁下的召见。”
“那就让他们等着吧。”吕西安挥挥手示意听差下去,他靠在椅背上,小口地喝着茶水,翻看起桌上的一本时装杂志来,“这些人可真讨厌,他们不知道我一天有这么多东西要忙吗?真是不给人片刻的安宁。”
“那您倒是都在忙什么呢?”办公室侧面的一扇门被推开了,阿尔方斯从门里走了出来。这扇门可以直通外面的走廊,不需要经过候见室就能进入吕西安的办公室,而这扇门的钥匙只有寥寥几人才有。
“我看了一上午的文件。”吕西安一边看着杂志上登载的本季度流行的男装式样,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正好,我来帮部长先生放松一下——我在里沃利街的餐厅订了午餐,叫他们摆在您的办公室里,我们一起吃。”
“好极了。”吕西安点了点头,“部里的厨子做的东西简直就是猪食。”
“政府部门嘛。”阿尔方斯指挥仆人们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收下去,在上面铺上雪白的桌布,再放上餐具和午餐,“您今天有什么安排?”
吕西安从抽屉里取出日程表,他有气无力地把自己埋在扶手椅当中,“让我看看,两点钟有个世博会筹备委员会的会议,我觉得这个我得去一下。”
“您可以让他们来您的办公室开会。”阿尔方斯建议道。
“好主意。”吕西安一只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握着铅笔在日程表上做了些记号,“然后三点半要去索邦大学会见教师和学生代表——讨厌的差事!那些大学生总会提出些让人尴尬的问题,可恶的记者们就像秃鹫一样跟在我后面,一闻到臭味就扑上来,只要我回答里出点差错,明天我就要成为报纸上的笑柄了。”
他用力在这一条上划了一下,“让夏尔去吧,他是我的副手,副手就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
“既然他要去这个活动的话,那么他也可以替我去做那个五点钟的演讲。”吕西安做了个鬼脸,“那个演讲的听众一半都是老太太。”
“而老太太没有投票权。”阿尔方斯笑眯眯地补充道。
“正是这样!我宁可去向一群土拨鼠演讲,至少它们知道不要乱喊叫。”
“我大概三点钟能结束那个会议,这样的话我可以用二十分钟的时间接见一下外面那些家伙。”吕西安将日程表收起来,“能接见几个就接见几个吧——三点半我就可以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