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一时寂静,薛序邻缓了片刻,慢慢将卷札收起,还给了祁令瞻。
他说:“所以若是姚鹤守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不会信任我,不如利用此事,为参知做个人情。那参知又想做什么呢?”
祁令瞻道:“做你本来要做的事。”
两人达成了交换,此后相见,仍是若无其事的模样,直到薛序邻被明熹太后召见,他俯跪在坤明宫的青石地板上,看见宫人捧出满满一匣子黄金,摆在他面前。
太后娘娘笑靥如春风,问他:“薛爱卿再仔细想想,两淮发生的事,是否还有哪些细节尚未告诉本宫?”
薛序邻态度坚定地说道:“臣此前已尽言。”
“是么,”照微面上的笑意渐渐转冷,目光落在那一匣黄金上,对薛序邻道,“那这一百两黄金,薛卿就收下吧,这是本宫的私人赠与,是为慰你南下跑了这一趟,劳苦功高。”
如此含义暧昧的赏赐,若是收下,他在姚鹤守面前,可真就解释不清自己的立场了。
薛序邻心中苦笑,心到,不愧是一府长大的兄妹,算计人心、逼人表态的手段都是一样果决狠辣。
薛序邻还想同她打个商量,“娘娘,臣所作所为皆是本职,受此重金,心中惶恐……”
“本宫代天子赐,薛卿推辞,有无视君恩之嫌,收下吧。”
照微垂目睨着他,又特意叮嘱道:“出宫的时候,记得捧着这匣子从垂拱殿前绕行,那条路安全,小心别被歹人劫掠了去。”
薛序邻争取不得,只好叩首道:“多谢娘娘体贴。”
宫里当然没有敢明火执仗的歹徒,但是垂拱殿前的值臣里有姚丞相的人,恐怕他还没将这一百两黄金捧回家,姚丞相就已知晓他受了明熹太后赠与的一百两黄金。
第37章
果然如薛序邻所料, 他收受明熹太后赐金一百两之事,很快在同僚中传开。
第二天他下值时,被醉意熏胧的姚秉风堵在政事堂外。这位丞相公子一向作风无赖, 如今更是扬言要派人烧了他的宅子,打断他的腿。
他质问薛序邻:“我爹还不够赏识你吗?别忘了,你的状元是他亲自点的, 你的同年人才济济,这状元不是非你不可。没想到你在我爹面前端清高的架子,坤明宫那位区区一百两黄金就能收买你。薛序邻, 你说实话,你看中的到底是这一百两,还是赠你黄金的人?”
薛序邻闻言, 语气蓦然一冷:“妄议贵主是大不敬, 姚公子慎言。”
“大不敬?”姚秉风冷嗤, “你有本事现在就折回去参我,你且看谁能奈何得了我!”
薛序邻懒得与他周旋,绕过他要去马厩骑马,姚秉风却再次拦住他, 说道:“我爹为你的事生了好大气, 你现在就跟我去见我爹,向他老人家赔罪。”
“姚公子……”
薛序邻正欲推拒,见一个小内侍远远从政事堂里追出来,分别朝两人一揖, 对薛序邻说:“幸好薛大人还没走,免得奴婢再驭马追赶。刚才坤明宫的人来传话, 太后娘娘有召,请大人下值后往坤明宫去一趟。”
薛序邻向他确认了一遍:“太后娘娘让我现在去坤明宫?”
内侍道:“是。”
姚秉风冷笑一声, 对那内侍道:“你回去复命,就说薛大人已往丞相府去了,你没有追赶上。太后娘娘想见他,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吧。”
小内侍可不敢传这话,讪笑着望向薛序邻,薛序邻将胳膊从姚秉风的钳制中拽出来,神情肃然道:“姚公子喝了酒,还是早些回去,如此妄言狂语,恐惹丞相忧心。”
姚秉风道:“你少装模作样!你且说,是要跟我去丞相府赔罪,还是要去见坤明宫那位?”
薛序邻向他一揖,语气温和而坚决:“君有召,当疾趋,此为人臣本分。”
“真是好一个本分,薛序邻,薛伯仁,你……”
姚秉风狠狠打了个嗝,再抬头时,薛序邻已跟着小内侍折身远去了。
此时节已是六月,临近傍晚,凉风阵阵送爽,带起宫娥的宽袖薄衫,随风翩跹,恍若云庭中的仙子。
宫娥引他穿过偏堂,来到坤明宫后/庭,但见草木幽深、晚花嫣红,簇拥着临水亭,庭中那女子身着绣珠霞帔,乌发如云、流苏如雨,随着她偏颈转头,仿佛朝他氤氲飘来。
薛序邻忙低下头,撩袍跪在亭外行礼。
唤他起身的却不是太后,而是坐在太后身侧的李遂,他一板一眼地说道:“薛爱卿请平身,朕近日读书,有未读明白的地方,听说薛爱卿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母后让朕向你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