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一切反常串联。
高中时,她误将这一切,都以为是宋爷爷希望他如此管教。
他将她当女儿看待,所以有异性侵入女儿的领地,为了保护女儿,他理所当然要警觉。
但回忆起那次下乡采风,她被人引诱拐带,从宿舍里溜出去逛夜集的时候,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
“那个男孩子有没有牵你的手。”
他在意的,或许是,有没有人跟他一样,与她共享夜盲的秘密。
“你怎么会这么想?”
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宋予白目不斜视,神情淡漠到,像是完全对她的说辞不为所动。
“抛开你那些有趣但不着边际的想象,我的确只是将你当亲侄女。”
“是么,你敢摸着你的良心,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么?”
“拾音,我在开车。”
“那好,等等车到了,你再摸着良心,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这句话。”
她不依不挠。
他以沉默回应。
公寓楼下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们一来一回,像过家家一样,开了场玩笑。
窗外晚霞褪去,夜空湛黑。
路灯下,皑皑白雪纷扬而落,有一种让人心平气和、尘埃落定的美。
彼此相爱是一段关系的终极。
她决定,就以前的事情,或者就截止今晚,截止这一刻——
她彻底原谅他。
裴拾音看着他寡淡的侧脸,笃信地一字一顿道:“你喜欢我的,对吧?”
说完,又忍不住好奇。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能装得这么好?”
愉悦像一口刚刚挖开的井。
清润甘甜可口的清泉,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冒。
“叔叔,如果你担心会有非议,我们两个人可以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只有你跟我。”
“我其实并不需要婚姻的保障,不结婚也没有关系。”
她对爱情的憧憬,并不需要一份结婚证做保障。
她已经调整了坐姿,侧身,目光炯炯看着他,志在必得。
如果得不到宋爷爷的祝福,没关系,她也不忍心他被千夫所指。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么也不介意,只要他是真的爱她。
她愿意为这段时间的发现,冒冒失失做一次恋爱脑。
宋予白之于她,不是“鸡肋”,而是冬夜里暖暖香香的烤红薯,是炎炎烈日下冰西瓜最里面最甜的那一勺。
裴拾音忍不住开始畅想:“你愿意替我解除婚约也好,拐带我逃婚也好,我都可以,只要我们两个,只有我们两个。”
永远保持一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也可以。
只要对象是你。
“没有。”
两个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宋予目视前方,紧抿的唇线,侧脸的肌肉微微抽动,像是在酝酿某种情绪,做着某种前置的准备。
“是我引诱了你吗?”
“我有对你说过什么好话吗,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得误会吗?”
“我记得,一直以来,我都就明明白白告诉过你,我们不行,也不可能,你难道忘了吗?”
“……”
尊严被打碎的时候是无声的。
从宋予白说第一句开始,裴拾音的眼泪不受控地忘下掉。
哭泣似乎是本能。
她的眼睛已经不能置信般地睁着。
所以视线很快就被汹涌而出的眼泪模糊了。
然而,她抽噎得太厉害了。
她想,她这个时候一定哭得很难看。
比18岁那年哭得还要难看。
从来没有在宋予白面前,这么难看过。
但是她现在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她喉咙酸得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做一只小刺猬,像以前一样,轻而易举找到他的破绽,像刚重逢的时候那样,满不在乎地告诉他无所谓,你不要自作多情。
但那一身的刺,是她养了三年才养出来的盔甲。
靠辗转反侧的思念,用温润眼泪的巢穴,才滋养出的盔甲。
宋予白牵一次她的手,带一次她回家,给她煮一碗面,缝一个布娃娃,喂几颗樱桃,她就把刺丢掉了。
她把刺丢掉了。
她没有武器。
手无寸铁,尸骨不存。
可她哭得这么厉害,他为什么还是能像以前一样,无动于衷?
他不会心疼吗?
不会难过吗?
不会舍不得吗?
然而她哭的时候,他只是沉默。
安静的沉默,像放在颈上,能绞杀人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