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你该知道我萧家的规矩的。娶妻娶贤,五姓贵女放着不娶,你这些年真是出息了。”萧太爷粗糙干瘪不满褶皱的手拿起手边杯盏便往地下狠狠一掷。
这杯盏烧制的精妙,外头一层釉下亦是提了经文,是萧太爷平素里最喜欢用的,如今却摔了可见他心头怒火有多旺。
云山在殿外守着听着里头萧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叫骂,知道事情是没法善了。赶忙去墙角抱了柴火烧水,以备着待会儿能用。
碎了的瓷片上头卧着茶水,殿内昏暗的日光落于上头泛着冷意,萧衍青色的衣袍一角亦叫茶水濡湿了。
萧老太爷说的这话严重了,单单这一句话便抹平了萧衍这些年来功绩,叫人觉得他是个被美色迷惑,不顾身家性命的纨绔子弟。
“祖父是恼孙儿这件事,还是忧心着五姓七望不能罔顾朝代更替,世世代代流传下去?”萧衍面上神色不变,白如玉修长的指节捏起身旁一瓣脆瓷片。
轻声笑道:“帝王之怒便如同祖父现在此举,萧氏还不若这茶盏来的坚固。孙儿与其心悦之人便是里头遭了无妄之灾的茶梗与水,被迫分离。”
“你放肆!”
这是说他无为,既改变不了现状便在孙儿辈前逞威风了。萧太爷看向下首跪着的孙儿,面庞清隽,眉梢落拓,那漆眸若寒潭无波,似乎没什么能叫他动容之事。
虽是跪着,但周身的气势却已成,叫人不敢小觑。
曾经亲自教导他持刀握戟,勒马悬缰的孙儿已成长到他不能再随意施加想法的地步。
如今跪在这是一袭青衫,出去了便是一袭孔雀绯袍,天子门下肱骨重臣,人人都要称上一句萧大人。
就是因为如此,他是萧家出色的儿郎,不同于他那不争气的二叔才不能这般放任不管。
“你娶的那人可是能胜任萧家主母之位,萧氏的夫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当的。”萧老太爷不放弃,矍铄的目光盯着下首跪的笔挺的孙儿。
萧衍松开那碎瓷片,尖头朝地落了下去再次碎成四瓣。茶梗落于地面已凉透的茶水上,交汇相融,轻轻漂浮着。
“祖父说笑了,大嫂才是当之无愧的萧家主母。长子宗妇出自五姓,祖父可以放心了。衍娶妻,不是娶来料理杂事的,若有不懂不明之处,衍一力担着。”郎君宽肩罩着鹤氅,跪着已良久却不见丝毫疲态,似是不喜萧太爷这般说南栖,极力维护着。
见他铁了心要娶,也不知是何样的女子勾得他这个孙儿非卿不娶。
萧老太爷连道三声好,道袍随着动作起伏,他起身看向这个孙儿最后问道:“你可是意已决?甘愿为这个家世不清不楚的女子受家法,鞭笞一百?”
萧氏家法,忤逆长者之言鞭笞一百,若抗过了便罢,抗不过就歇了心思。
萧衍未作声,只是伸手解下了外罩的氅衣,白如玉修长的指节已伸至交领前襟前褪去外袍。
须臾之间便只剩下单薄的里衣,白色的,与外头白雪茫茫似要融为一体。
看来是早就做足了准备,萧太爷虽修道已久,但见最出色的孙儿这般还是心头无奈又气极,连连冲外头喝道:“来人,请家法。”
见他怒极,恨其不争的模样,郎君清冷之音从薄唇中出,半点不忧心待会儿要受鞭笞之刑。
“祖父,衍未忤逆你。只是心有所属,除她,不会再娶旁的人了。”那漆眸素来如寒潭无波,未曾有一丝波动,如今却为了旁人动容。
向来冷心冷肺之人也尝到何为心悦,何为爱。
萧太爷坐于上首,看下人拿了皮革鞣制而成的长鞭进来,鞭长三尺五寸鞭把为五寸,鞭身长三尺。
落于人身上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骨断肉离,牢狱中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鞭笞之刑。
“最后再问你一次,可是想好了。鞭落于身上想再停下也无用。”萧太爷沙哑粗粝的声音响起,目光灼灼盯着萧衍。
“想好了,孙儿愿受家法。”依旧是面色如常,不知悔改。
萧太爷别过脸去,挥了挥手道:“请家法吧。”
“萧二郎君得罪了。”执鞭的下人生的孔武有力,是萧家派来护着萧太爷安危的护卫。此刻他手中拿着一块白棉帕要递给萧衍让他含在嘴中,以防待会儿疼痛难耐已至咬了舌嘴里血肉模糊。
萧衍蹙了眉,未接过。
只道了声无需。
他笔挺的跪着,不曾低头。那下人拿捏着力道,鞭鞭打在皮肉之上,却不至于伤着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