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十天,苏朝晖终于能独自下床走动了,苏玲也终于能踏实睡一觉了。
这天清晨,天还是黑的。
窗外北风漫卷,呼呼作响,苏朝晖被风声吵醒了。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令人口干舌燥,苏朝晖花了很大力气从床上走到窗边,又费了很大力气给自己倒了杯茶。
打开窗,窗外的凉风袭来,苏朝晖深吸两口,觉得清爽不少。
六点一刻。他在窗边发呆半晌,看见顾晓波正拎着一个塑料袋往自家小院走来。
“朝晖哥哥!”顾晓波看见窗边的人影,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她三步作两步来到窗边,咬下手套,将纸袋递了过去。“你醒啦!今天冬至,这是我们家昨天包的饺子,我妈让我来送点,我准备放在门口。”
竟然已经冬至了。苏朝晖一阵恍然,他接过袋子,却没力气讲话,也不开灯,怕自己现在的样子吓到顾晓波。
“你好了吗?”顾晓波问,“我妈说你发烧了,不让我找你玩。”
苏朝晖点点头,嗯了一声,此时他又开始冒虚汗,刚才起床,开窗,倒水这几个动作耗费了他大量的力气,他两眼一阵发黑,背上虚汗淋漓。
“我先走啦。“顾晓波重新带上手套,“对了,那天我好像看见你朋友了。”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和颧骨,“他不要上学吗?”
苏朝晖一愣,随即知道他说的是宋宇,他沉默片刻,却道,“你认错了。”
“哦,”顾晓波心大,不以为意地向苏朝晖挥挥手,“我走啦!”
顾晓波走后,苏朝晖又在床上躺了片刻,但他也不困了,他慢慢走到洗手间,看了看自己的脸,脸上的淤青还在,但也不再明显,宋宇那几拳,除了第一下是含怒而发,剩下都收着劲,没用全力。
这十来天,苏朝晖好像和世界失去了联系,而在这个清晨,推开窗的刹那,随着顾晓波的到来,又将他和世界的联系重新建立起来。
他忽然觉得轻松,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场大病的愈合,逐渐远走。
苏朝晖的轻松不在于病痛的愈合,而在于他终于意识到,这一趟,自己已然竭尽全力,问心无愧。
他一个小老百姓,有家,有朋友,有亲人,有世俗礼教的约束,有纲常伦理的规训,他不能像宋宇那样豁达率性,方生方死,也不能像侯镇林那样杀伐决断,江湖的事江湖办。他只是个文弱儒生,克己自省,手无缚鸡之力,遇到危险只能求助权力机构,信任公检法,忠于法律,忠于道德,善待朋友,善待亲人,善待善本身,与罪恶抗争。
忠孝仁义智勇,他捍卫了这六个字,捍卫了信念,即使时光倒流,他仍不会改变任何选择。
厄运之神放弃了他。
第71章 :霜冻
这天,时近傍晚。
苏朝晖从中午一觉睡到天快黑,此时被窗外的争执声吵醒。
他听得出来其中一人是苏玲,另外还有一男一女,声音比较小,又被街道的一浪浪的车马人声盖过。
苏玲说,“讲了好多次。他病没好透,你们非要刺激他吗?我不想让他再沾这个事,你们再这样我们就要搬家了。”
女的说,“是他报的警,我们要跟他了解具体情况,已经拖了半个月了,晚一天案子的进展就慢一步,越拖越不乐观。”
苏玲说,“那涉案人那么多,又不是他一个,你们不能找别人问吗?之前你们打电话到我家,还说是他的同学,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一样,结果到现在坏人没抓到,反而把我儿子整得要发疯,哪有你们这样欺负人的?警察了不起?少了他你们单位就不转啦?”
女的说,“您这话就难听了,那我们不都是想早点把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吗,多一个人多一个线索,不就多一个突破的可能吗?”
苏朝晖听着苏玲又要跟人吵起来,这几天他昏睡的时候,已经听到好几次了,他叹了口气起身来到窗边,看见院门口站了一男一女,女的面生,男的是纂子睿,他看苏玲和女警剑拔弩张,正在打圆场,“朝晖对本案的意义和普通目击者不一样,他是目睹过这个集团的运作,也和集团人员有过不浅的交往的,对案子的了解更深入更细致,之前他给我们的信息都非常有用,我们抓取到很多关键线索,对案情的侦破有决定性的帮助。”
“别一套套的,”苏玲道,“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儿子跟他们搞在一起?”
苏朝晖连忙推开窗,“妈,你有话好说。”他对纂子睿点点头,“子睿。”
纂子睿看见苏朝晖,也是愣了一下,苏朝晖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多么形容枯槁,但众人都是为了推动案情而努力,他不能拒绝,他对苏玲道,“就说一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