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背靠大树,又重拾亲情,却被拉扯到千丝万缕的人情世故里:责任将他牵绊,义务将他缠绕,情义让他进退皆忧。这些牵绊也是他的选择,跟侯镇林是他选的,找贺笑梅是他选的,恩人,亲人,仇人,朋友……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他渴望的,他就渴望被人情网罗,体验人情的缠绕与纠葛,爱恨情仇,恩怨聚散,和人在一起他就开心,人是有温度的,能弥补他幼年的缺失的。
代价就是他再也不能踢天弄井,横冲直撞,再也不能像风一样自来自去,再也不能整日蹲在墙角,研究姑娘的大腿和裙底,在梦里跟她们睡觉……他把自己绕晕了。侯镇林曾经教过他一套思维方法,什么分析、比较、权衡、归因、总结、提升…他想起来用了下,屁用都没有。这帮读书人,全是伪君子,尽搞一套套的,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宋宇正是心浮气躁,抬头看见主干道旁停了两辆警车,一辆是行政城管,一辆是巡警,里面陆陆续续下来几人,往博远的方向走。
他急忙收敛心神,绕到夜场后门,直奔二楼凯文的办公室。
博远夜场对明察暗访有一套完整的应对办法。凯文接到消息,立刻安排人手,一部分人接待巡警,一部分去包厢卡座打招呼。在博远,这类工作有专人负责,他们时刻准备着,接到任务,迅速行动,包厢卡座各自责任到人,事一分配下去,很快各就各位。
索性宋宇通知及时,加之淮陵治安力度加大,频繁搞检查,客人也比较收敛,没有玩出格的情况。
只是那黑衣男子很早就离开了,事发包厢空空如也。巡警除了确认无人员伤亡外,没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只好例行公事地将所有包厢走访一遍,询问,叮嘱,做了笔录。
凌晨四点。
夜场打烊后,通常要进行全面的复盘,包括清洁,物料核对和账务清算,博远场子很大,全部做完都要天亮了。
宋宇收拾完包厢,往吧台去核对物料。
大厅内,几个眼熟的同事扎堆儿讲小话,见宋宇走进了纷纷闭嘴,“来了来了。”
宋宇虽然性子烈,但不是时刻要与人针锋相对,博远只是他短期的容身之所,他与这边的人没有交情,不愿惹事生非,徒增烦恼,于是假装听不见议论,闷头干事。
没想到一进吧台,刚冷却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
吧台里一排小冰箱的灯全灭了,往里一看,是插头被拔了。
“谁把我插头拔了?”宋宇抬起头问。
吧台冰箱里放的是调酒材料,很多都是新鲜蔬果,最近轮到他负责,要时刻注意冰箱温度,宋宇每隔二十分钟记一次温度,谨慎的要命,生怕出错,这插头一看就是故意拔的。
“哪个看我不顺眼,或者觉得我抢了他的活,可以跟我说,我这人好讲话的很,”宋宇一口火气卡在嗓子眼,“没根没底地搞陷害,能捞什么好处?”
“宋宇!”楼梯上方冷不丁传来一声怒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凯文在办公室打了一个多小时的道歉电话,口干舌燥,一下来看见宋宇还在颐指气使,脸色更难看了。
“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是先训起人来了!”
宋宇连忙收声,一想到刚还划了人家新车,笑容险些再次绽放,他强憋着道,“凯文,今晚损失我承担,从我工资扣,扣完顺到下个月……”
凯文见他嬉皮笑脸,挥手就给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宋宇眼冒金星,口腔泛起铁锈味。
“你哪来的脸笑?”
这巴掌甩得凶狠,大厅顿时一片死寂,巴掌的余声在空旷的大厅上方回响。
“我说了我担责,”宋宇站得笔直,“你还要怎样?”
凯文反问,“你怎么担,担的起吗?”
这里有些老员工知道凯文的作风,一般他当场动手打的,事后就不会再追究;相反当众不追究的,事后开除是其次,还会暗中找人教训一顿。
已经有热心的同事小声提醒,“小宇,少说两句。”
“是的是的,好好认个错。”
“我怎么没认错了?”宋宇的火气已经被顶上来了,面对劝解他充耳不闻,“我就差跪下认错了,怎么着,我这巴掌白挨了?你那杯酒白泼了是不是,那我走人,不干行了吧?”
其实凯文对这个利索能干的年轻人印象还行,只要宋宇低头服软,扛过这巴掌,一切就算过去。可他一会嬉皮笑脸,一会撂挑子不干,当这么多人的面,非是不给领导台阶下,让他更加窝火。
“你当这是你家?”凯文质问道,“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宋宇心里也有火,“大哥,我歉也道了,酒也喝了,脸也丢了,损失我也承担,你怎么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