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未再回他,只是微抬起头,目光落在课室外,见那几个在窗口探来探去的小脑袋,心里说不出的是喜是恼。
好在今日谢宴不在,谢宴若在定然要怒斥这群人了。
再次日布山来替繁芜告假,学生们虽然没有多问,但也隐隐察觉到东阳公主是成亲去了,那日他们都见到竹大人来太学。
十月初三婚车抵竹部,初五宜嫁娶,大婚之日便是定在此日。
当繁芜穿上竹部为她准备的婚服出现在竹部祭祀台,竹阕乙牵着她的手对长老们躬身行礼。
已是行动不便的大长老,被两个长老搀扶着,亲自将属于竹部族长与族长夫人的银制竹节权杖递给他们。
接过银制竹节权杖的刹那,繁芜抬眼看向竹阕乙。
竹阕乙盯着她的脸有些失神。婚服映衬着她白皙的脸庞,今日她的唇比海棠花更艳,这双清眸凝着他时沉静而深情……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拥住她,微仰着头:“终于得与阿芜长相守了。”
她听到他的心跳声,那么有力。
当她被他牵着从祭台走下,走向城寨的街道时,当她听到竹部的族人们的赞美声和祝贺声时,眼前又是泪水模糊。
嬷嬷说今日不能哭,她当真是将眼泪忍了下来。
“累了吧,回府院了。”他笑着将她拦腰抱起。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哥……你说是我去东厢还是你来西厢。”
离他二人最近的阿四忍不住笑出声。
听到笑声,繁芜向竹阕乙身后瞥了一眼,阿四佯装作看别处。
竹阕乙愣了片刻:“我听阿芜的。”
那双灵眸里闪过一丝狡黠:“那哥你来西厢。”
“好。”
“哥,你不问为什么吗?”
“因为阿芜还是有几分害怕。”
她环着他脖颈的手更紧了些儿,轻咬着唇:“哥……你怎么都知道。”
他闭了闭眸。
只道:“阿芜,别怕。”
鼓乐声伴随着他二人进入竹部府院,这里是她最温暖的记忆开始的地方,所以她选择回到这里与他成亲。
一场喧嚣之后,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回到了她与他的年少羁绊之地。
繁芜的目光看向庭院中最高的那棵树,她心里的喜怒哀思仿佛都被这庭院中的参天古木铭记。
多年之后,它依然亭亭如盖,依然一脸悲悯地看着她的人生走到如今。
那年来时,她仰头看它,今日她一身婚服它依然伫立在此看着他们经过它的脚下。
“哥……我不怕的。我不想再蹉跎你了,也不想再蹉跎我自己了。”当他走到西厢门边时,她抬起头看向他,也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闪过的复杂颜色。
他的挣扎与隐忍,他的踌躇,他的惶恐。
只这一刻,她方明白原来如山神一般的竹阕乙,他眼里的情绪这么多……
她说她不怕了,他倒是怕了起来。
西厢的窗前。
繁芜取过桌案上的酒杯递给竹阕乙,竹阕乙同样取过酒杯递给她。
当她仰头就要喝时,他的手拦住了她:“阿芜,这酒极苦的,不能这么狂饮。”
繁芜灵眸微转,忽然抬眼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苦?你和谁喝过??”
竹阕乙怔然片晌,这女子的小脑袋灵活,但也灵活的令他无语凝噎,怎么一句话能让她歪想到这里去……
“枫乘告诉我的。”
“……”繁芜脸上一红,自觉说错话了,伸手去拽他的袖子,摇了摇。
二人饮过合卺酒,繁芜拿起剪刀剪掉红烛。
一时西厢变得漆黑。
“哥……你抱我去床榻。”
不待她等,竹阕乙已抱着她向床榻走去。
夜半时,窗外起了大风。
繁芜躺在锦被中,青丝纠缠,额头上的汗水一直滑落至脸颊。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但西厢香炉中的焚香依然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那是专为婚房准备的。
她的意识已有些游移,伸手想推开竹阕乙的,可他依然在她耳边低语着。
苦等多年得偿所愿,他对她的渴求是炙热而深刻的。
西厢外的花簇在风中摇曳着,良辰美景,许伊偕老。
快凌晨时,繁芜感受到竹阕乙起身穿衣,她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哥……你如何还有力气下榻的。”
她这一句话,叫竹阕乙血液一凝。
“去给阿芜熬药。”
“……”她几乎是停了一会,骤然清醒,“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