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是个苦命人,从小被转来卖去,流落他乡,长大了脸上黥了字,在尾云国没人敢把金花嫁给这样的男人,他注定是无妻无后的,要真是为了一句话,丧生在瘴毒林,那他这一辈子……该是有多可怜。
秋尼很称意,“好!有种!”
眼神示意左右,让人押送陆象行前往瘴毒林。
蛮蛮不放心,定要跟在左右,亲眼看着陆象行去,到凤凰山北面的山坳口,临走时,蛮蛮握住了陆象行的手。
遍布老茧的掌心质感粗粝,抚摸上去,有些刮痛。
蛮蛮扣着他的指节,郑重再郑重:“庚,你进了瘴毒林里,一定要小心野兽,我会安排人在这里等你,天一黑你就立马出来,片刻也不要多待,知道吗?”
她在担心自己,沁水的杏花眸隐隐浮露出忧色。
恰是那抹郁郁不展之色,陆象行的心头晃然涌起过暖流。
“嗯。”
蛮蛮仍是不放心,怕他多想,扣他手指的动作加大了几分力度:“我相信你。从瘴毒林出来,就再也无人可以质疑你的清白。”
陆象行颔首。
众目之下,他话别公主,转过身,一步一顿地前行向瘴毒林。
那片密林蓊郁萧森,横柯上蔽,在昼犹昏,一旦入内,瘴气环绕,不可见天日。
陆象行身姿修长,可一旦没入此间,也是顷刻间便无寻,身影消失在了带有一丝桃色的雾气之中。
瘴气虽然剧毒,但其本身,轻薄柔软,泛着微微桃花色,宛如一个绯丽的梦境般,在瘴毒林里行走,抬首所见的每一处景致,都蒙上了淡然的桃色镜光,漫步前行,便如走在云端里。
几个尾云人将陆象行引到瘴毒林深处以后,便折返而回,向国主复命,示意那个奸细已经被带到了瘴林深处,无论他要从林子哪头出去,都需要走过一段足以令他毒发的长路。
如此一来,便绝无可能在里边掺假了。
看到他们回来,而侍卫一个人被留在了瘴毒林,本来十拿九稳、信心满满的蛮蛮,不知为何一下子有些慌了神,她强行一遍遍安慰自己,庚是尾云人,出不了事,但愿今日没有野兽误闯瘴毒林……
国主秋尼满意地搓了下手指:“很好,把守好这片坳口,不许他提早出来。”
把守的人,留足了国主秋尼的卫队,蛮蛮也把凤凰山的九名侍卫召集起来,一并守在山坳这里,并叮嘱:“庚回来了,你们第一时间带他来见我。”
公主的意思,不能让“庚”落入国主的手里。
现在国主是有心铲除“庚”,倘或一计不成,他只怕还留有后手。
侍卫们纷纷异口同声,点头道“明白”。
蛮蛮回秀玉宫等消息,待回到秀玉宫时,天已经开始渐渐黑沉。
黄昏,今日的夕晖格外浓丽明艳,宛如天神泼了朱砂红墨,晕染了西边大半天际,从月亮宫里眺望远处凤凰山,山头笼罩着一片瑰丽的红云,宛如燃烧着盛大的山火。
至于山腰以下,则一如往昔般森然死寂,遥岑寸碧,终年不凋,从那深如烟海的丛林深处,看不出任何动静。
她的心悬在高高的云端上,总也放不下来,也不知道,“庚”怎样了,那瘴毒林里是怎样的光景,他可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么久也不见回来,天渐渐黑沉了下去。
应许的是黄昏太阳下山,他便可以从瘴毒林出来,眼下一直不出,就连王宫里也生出了颇多揣测——
“你们说,公主那个侍卫,难道真的不是我们尾云人,被毒死在里面了?”
“公主只怕真是带了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回来了,这些年,咱们和苍梧国的关系紧张,别是苍梧人,来咱们王宫,意图行刺国主……”
“我看不像,那侍卫,怪是俊俏呢,说不准是汉人。”
“他蒙着脸,你怎么知道俊俏?”
“我看他的身形就知道,这男人丑不了!”
贝阙珠宫里从不缺乏议论声。
蛮蛮心事重重,除了最初的担忧外,竟隐隐也生出了动摇。
难道,他真的死在了瘴毒林了么?
尾云人血脉异于常人,又或许是尾云人世代居于此间,将凤凰山视作母亲山,久而久之,身体本能地产生了对此地瘴毒的抗毒之血,能够令尾云人行走在遍布瘴毒的林间,也毫发无损。
这是尾云人特有的一项本领,除了尾云人,临近的大宣、玉树、苍梧,都不可能于瘴毒林中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