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就在大灵清寺住着,我需要你,你就来。”
白嫩的手指往窗棂下点了点。
“鸡汤你记得喝,炖了好久了,凉了就乏味了。”
陆象行再应一声,这回,似乎头也开始疼了,蛮蛮瞧见他虚弱地靠在枕上,不忍再打扰病人休息,便拉了小苹,一溜烟离开了大灵清寺。
人似一阵山林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来时毫无征兆,走时,亦毫无留恋。
他如今只配被她发落在大灵清寺,而那个与她亲近熟稔的男子,却可以住在白鹭居。何为亲疏有别,实在是分明。
陆象行的手指搓着一枚枣红色的药丸,迟迟不肯入口。
这药是对症的药,可是太苦!
末了,他苦笑了下,望向床边那兀自热气腾腾的菌菇炖鸡汤。
掀开了身上的花褥,陆象行起身来到床边,人长腿长,这张窗前木几,只够用来令他就座的。
陆象行盛了一点鸡汤,放在鼻尖嗅了嗅。
很香。汤汁色泽浓郁,香椿点缀,黄绿交间,可谓色香俱全。
但绝不可能是她亲手做的。
府上的下人曾告诉他,夫人爱吃,但不会做,从来不肯亲下庖厨。
陆象行尝了一口传说中的尾云野菌汤,汤虽还是热的,但入口已经不烫了,此时喝正好,鲜香味美,比新鲜的鲫鱼汤汁还要可口。
的确是尾云山珍,不负盛名。
他来到尾云国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当日在天子西归长安途中遇刺一案,他没忘,只是眼睁睁看见自己掉进了小公主的温柔乡里,清楚地,看着自己往无底的深渊里沉沦。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不知该拿自己,拿小公主怎么办才好。
出神间,用小汤碗盛的满满一碗鸡汤已经见了底。
陆象行倏然食不知味,索性放下了汤匙。
回程路上,蛮蛮心情愉悦,那个病榻上的男人,言谈举止颇有几分老江湖,是她比较中意的侍卫类型。
只是还不曾试过他的身手,不求有陆象行那般的威武厉害,但只要比得过达布迎之流,也就尽可以拿来一使了。
步履轻快,近看白鹭居在望,蛮蛮忽地脚步一收,望向小苹:“对了,你给他炖的鸡汤,是用哪几种菌菇炖的?”
小苹晃脑袋:“我也不认识。”
蛮蛮登时傻了眼:“不认识的你也敢拿来炖汤?”
小苹的脸上是一派天真无邪:“我以前好像听家里老人说,这个时节的菌子是没什么毒的。”
“你——”
蛮蛮要被她聪明的头脑气晕了,眼前甚至一阵阵发黑,心道,好不容易从泥流里抢回来的人,别还没称上一句福大命大,便扭头死在了毒蘑菇手底下。
蛮蛮不放心,她必须得回头去看一眼,确认那蘑菇汤无毒才好。
小苹云里雾里时,公主已经撇下她往回去了,她怎么叫公主也不应。
那边,陆象行确实中了毒。
这毒来得极快,只在片刻之间,陆象行便开始头晕目眩,仿佛乾坤日夜骤然颠倒旋转,耳朵里嗡嗡蝉鸣,胃里更是腹痛如绞。
一碗毒蘑菇汤打翻在地,陆象行的手骨压着木几,极力使自己保持站立的姿势,倘或晕过去,被揭开身份,后果难料。
就算是愚笨透顶,也应该知晓,他是怎样中了毒。
她是认出了我么?所以,借着机会给我下毒,她要我死么?还是,还有别的原因,我贸领的身份,那个叫作“庚”的少年从前得罪过她?
可是这样肠穿肚烂而死,何其痛苦。她心好狠。
翻滚的胃用尽全力往食管内一泵,才吃下去没多久的鸡汤,混杂着昨日今夜喝的药汤,全部吐了出来。
食糜残渣全吐进了锅里。
脑中的眩晕愈发厉害,陆象行掐着桌沿的手臂用力加紧,却终难抵毒性,失神的瞬间,身体如玉山崩摧,滑落在地。
蛮蛮去而复返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吃了毒蘑菇的人正在发作,人半跪在地上,右手还使劲攀着桌沿,身体止不住地痉挛!
果然中毒了!
明知小苹做事马虎,她真不该说什么要给他带一锅菌子来,这野菌许多都是有毒的品类,且长得和无毒的菌子差不多,若不是多年采摘经验老道,都有可能被蒙蔽。
蛮蛮也不想责难小苹了,分明是她胡乱出主意。
眼下人疼得缩在地上,兀自呕吐,蛮蛮不知怎么办才好,心想眼下唯有先催吐,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再用银针拔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