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蛮用右肘撑在窗框上,手托香腮,背临暮色的尾云公主,肌肤瞧着不那么奶白,更如色泽偏暗的木玫瑰,懒懒地“嗯”了一声。
“上次我问你,你以前犯了什么事,你没有回答我。”
陆象行想了一下,回道:“不想去打仗,当了逃兵。”
“逃兵”二字从陆大将军的嘴里说出来,真是一种耻辱,他的语调微微不自然。
幸好蛮蛮并未听出异样,她哼哼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以前是杀人放火的呢,原来只是你不想和上国开仗啊。我哥哥那个人,有时候……哎,不提也罢。”
陆象行偏过视线,从帷面下,能看到窗框里柔腴姣好的小公主的身姿。
他忽然意识到,她好像比之前离开长安时,丰满了不少。
就连襦裙都有些压不住她凛凛待放的风华了。
“公主,也不希望与大宣开战么?”
蛮蛮思忖着,缓缓摇头,就在陆象行颔首,略有些欣慰之时,蛮蛮单纯的嗓音伴随一阵缱绻的晚风刮进了他的耳梢:“打不过呀。”
打不过还要去打,那不是傻子么!
苍梧国是大傻子,那么被苍梧国忽悠的王兄,就是二傻子!
“……”
陆象行本以为,她不愿意与大宣开战,或多或少,有几分是为了他。果然是他太天真了,还以为她爱慕着他,是真的情深意浓。
蛮蛮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的处境,我是从长安逃回来的,在那边,我就等于死人一个,要是让陆太后知道我还活着,犯了他们上国的欺君大罪,那么我便又要遭殃了,我王兄秋尼也会被安上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所以我现在只能住在山里。”
陆象行凝神细听,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心平气和地剖析处境与他听。
蛮蛮唉声叹气着道:“上国风物都好,唯独人,都不怎么样,我在那边待了一年多了,是最知道他们怎么欺压弱小的了,那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不起尾云人。”
陆象行忽然接口道:“连陆象行也一样么?”
蛮蛮不知他怎的忽然提起陆象行,微微怔了一怔。
不说小苹了,就连尤墨都知晓陆象行是某种禁忌,在她面前要尽量避免提及。不过也许只是庚和她素昧平生,他不知道犯了她的忌讳而已。
蛮蛮也就实诚地回:“我觉得他应该没有看不起尾云人。”
毕竟,他所钟爱的女子,就是来自于尾云。
陆象行眉间微耸,心忖小公主到底存有几分心肝,没在故国老家这里把他抹黑成炭。
然而没等大将军开怀少顷,接着就有一句:“他只是看不起我罢了。”
陆象行认定了她王兄秋尼,是害死他心上人的仇敌,所以自然对她不会有好脸色,在他眼底,她粗俗、狡狯、娇气、无理取闹,一无是处。所以陆象行打心眼里看不起她。
“不……”
陆象行几乎是脱口而出,但,也只脱口了这么一个字,在蛮蛮公主诧异地抬高视线时,陆象行敛回唇角,收回了后边的未吐之言,有些嘲弄地上扬了唇角。
他怎会看不起她,早在他心里,这个可亲可爱的小公主,已经占了一半。
两个月的日思夜念,那颗心在日日思卿不见卿的折磨下渐趋于崩溃,等到终于在尾云与她重逢,而她身旁,已经有了旁人。
蛮蛮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大堆,其实都只是为了引出这最后一句:“我现在实在是处境艰难,你愿意,做我的贴身护卫么?”
陆象行霍然抬头。
“是真的,”蛮蛮幽幽吐气,“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山里,总要下山的,说不定,现在月亮城里就潜伏着从长安来的密探,等着捉我回去。我还不能完全地肯定,陆象行会不会把我活着的消息泄露给太后和皇帝。”
帷面下的目光深沉莫测。
蛮蛮心想,他本来就已经是自己的侍卫,现在,自己破格提拔他,让他超然其他人之上,做公主的近身侍卫,他难道会有不情愿吗?可就是这样,她等了许久,都不曾等到他的回应。
蛮蛮不禁有些气馁,看来果真这法子行不通。
正当她决意放弃这个念头时,忽听床幔那处,传来一道病恹的沉嗓:“好。”
蛮蛮高兴得直眨眼,鸦睫扑朔:“你答应啦?”
陆象行微应付一声,似是病中疲倦,肌肉无力,他的身体往下滑了一截,蛮蛮见状,忙让他休息。